秋風吹落黃昏,暮色勾勒着金桐,四靜氣清。那天空歸巢的飛鳥,也在漫野的霞光中載着夕陽回去,滑過一片倩影。

    挽風跟在李文叡身後,於花園裏慢慢走着。地上鋪層着涼意,混着滿地的落葉,周邊的楓樹也紅得像燃着火,映着那橘色天空,直沉到人的心底去。

    樹影籠罩下,一位身着水芙霧色長裙女子身形妙曼,站於樹底下,隱隱約約,只見其輕點蓮步,時而頷首,時而輕舒柔手,舞步飄逸,若踏雲霧,身形輕盈,宛如蝴蝶。腰間的玉玦鈴鐺作響,飄揚的墨發隨舞而動,寬闊的廣袖開合遮掩,絳脣輕勾,眼角媚意流轉,在遍野的霞色下,與勾金重疊的樹葉輝映着,恍若煙霧浮動,更如夢境沉浮,不可觸摸,卻更撓人心尖。

    挽風耳朵微動,內心不由翻了翻白眼。李文叡繃緊面容,循着清脆的聲音與隱錯的倩影慢慢走去,看見那女子的模樣,瞬間繃直的面容綻開,笑意朦朧走近。女子忽聽身後窸窣之聲,驚呼一聲,步履紊亂,眼看着就要落下地,李文叡卻手背在身後,在前面站定,默默地看着女子摔落在跟前,面容含笑。

    哎?這皇帝小子,這麼不憐香惜玉的嗎?挽風看着眼前女子“哎喲”一聲摔了個底朝天,半捂着臉沒眼看,內心暗暗搖頭。

    女子連忙撐起身子,俯身行禮:“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哦?你何罪只有?”李文叡挑眉勾脣道。

    “臣妾驚擾聖駕……”

    臣妾?誰?李文叡皺眉,厲聲道:“擡起頭來。”

    女子心一驚,慢慢擡起頭,只見其娥眉淡掃,眼含春水,素若春梅綻雪,豔若霞映晨光,靜息之間,四處粉黛失顏。挽風心裏暗道,這位是哪個官家女子,竟這般絕美?

    “你是……”李文叡垂眉想了想,輕聲道:“哦,朕記起了,你是太尉之女雲靜姝。”

    皇上居然記得我?!靜姝心頭一喜,眼眸光華流轉,點頭道:“嗯。”

    “朕記得你已入宮五六年了,現在應是嬪位了吧。”李文叡背手輕聲道。

    “是。”靜姝點頭道。

    “你喜歡跳舞?”李文叡垂眉道。

    靜姝呆了一瞬,點頭道:“是。”

    “朕記得……”李文叡皺眉,“你住的是那文華苑,離此地有幾個時辰之遙。”

    “臣,臣妾記起這花園中楓葉染紅,所以,所以特來此地……”靜姝心中慌亂,小聲道。

    “哦,既然如此……”李文叡皺眉轉頭對挽風道:“挽風,你覺得雲嬪的舞姿如何?”

    正思緒飄遠的挽風眉頭猛跳,這皇帝小子要整什麼幺蛾子?忙回神低頭道:“雲嬪娘娘的舞姿曼妙,乃世間少有。”

    靜姝正默默勾脣,心裏喜悅,只聽上方傳來一聲,“既然如此……”李文叡偏頭道:“你就在此地再跳兩個時辰吧。”又看着道:“阿福,你和幾人守在此地,看着她一步不歇。”

    靜姝心頭一驚,連伏低身子顫抖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李文叡見此冷哼了聲,甩了甩衣袖走了。

    哎?挽風還沒回過神來,呆呆地看着這女子跪地低泣的樣子,心中不忍,遲遲沒動作。

    “挽風。”李文叡見挽風沒有跟來,皺眉喊道。

    “來了!來了!”挽風身形一顫,忙腳底抹油似地跟上李文叡的腳步,心裏思緒萬千,垂眉不語,又盯着李文叡的背影,話到嘴裏一轉,又落了下去。

    “有話和朕說?”李文叡偏頭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樣子,走到前方一涼亭,止住了前進的步伐。

    “微臣,微臣……”挽風眼光閃爍,支吾着。

    “說吧,朕不怪罪於你。”李文叡心裏無奈搖頭。

    “咳就是……”挽風頓了一下,瞟着李文叡的神情,見其與往常無甚不同,便清着嗓音道:“微臣斗膽問一句,皇上可有心悅之人?”

    李文叡皺眉,沉默半會。挽風心裏咯噔一下,心覺不妙,正準備請罪時,李文叡勾脣緩緩開口:“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

    挽風心裏一轉,輕聲嘆了口氣,這樣回答,那便是沒有了。看着李文叡平靜的面容,輕聲道:“皇上,我娘常說女子朝顏易逝,轉瞬間便人老珠黃,所以她們有的人會傾盡一生尋一人終老……”

    “你是想爲雲嬪求情?”李文叡眉頭輕挑,面上淺笑道。

    挽風訕訕止住話語,默默點了點頭。

    “朕即位四五年時,朝堂動盪,母后爲鞏固朕的位子,未經朕同意納入幾名女子,現今……”李文叡揹着手緩緩道:“朝堂已穩,朕已予了她們榮華富貴,她們爲何還要奢求?”

    挽風心裏一驚,擡頭看向李文叡,只見其深邃眼眸裏看不出神情,心只道,最是無情帝王家,果真如是啊。

    李文叡皺眉搖頭輕嘆道,“挽風,世間諸事不可信。朕在其位,凡事無法如你一般隨心所欲……”又眼眸光芒閃爍,偏頭頓了一下道:“挽風,你初見時看似粗鄙,實則蕙質蘭心……”

    挽風聽之內心繁雜,又心頭一跳忙俯身行禮道:“皇上,是微臣僭越了。”

    “無事,起來吧。朕說過你可不跪。”李文叡看着挽風溫順的模樣,心思煩躁,面容不虞地甩甩衣袖走了。

    哎?又怎麼了?帝王心思真難猜,哎!挽風心頭疑惑,跟着李文叡身後默默地走了。

    逾幾日,挽風正站在李文叡身後,看着李文叡伏在案桌上批奏摺的模樣,燭火隱隱約約,窗外漏進的涼風“唆唆”地輕輕吹着,心頭無奈地搖了搖頭,這皇帝小子,也真是拼命啊,都這麼晚了,苦了我了,也跟着這麼晚,哎!

    正思緒萬千地想着,忽聞殿外一陣吵鬧聲,又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只見福公公垂着身子疾走進來,跪在地上。

    “阿福,何事?”

    “皇上,殿外舒昭儀求見。”

    “哦?”李文叡從奏摺裏擡起頭,挑眉道:“讓她進來吧。”

    “諾。”福公公垂眉起身,緩緩退出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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