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寒氣深重,外面燈稀夜靜,風聲失息,只聽得外面寂靜的敲門聲,“咚咚咚咚”傳來一沉聲:“老爺,夫人,時間到了。”

    林初願悠悠醒來,耳邊似乎還蒙着一層霧氣般聽不真切,卻伸出手輕聲道:“辛苦雲嬤嬤了,我們就起來。”

    聲音沉靜着如同掉落盤子的玉珠樣,林初願輕輕推了推尚在睡夢裏的唐遠道:“夫君,起來了,該去朝拜了!”

    “好的,夫人……”唐遠嘟囔着迷迷糊糊地甦醒,看到林初願趴在旁邊低頭看着他,他一把攬過林初願輕輕親了一口:“夫人,你接着睡,我去上朝。”

    “嗯。”林初願點點頭。唐遠慢慢小心揭開被子起來,又輕輕蓋上,拿起一旁的新青色衣服穿在身上,披上裘衣,看了一眼牀上躺着的林初願,小聲道:“今日我中午便可回了。因這旱災今年減免了很多繁文縟節,所以我回得早。”

    “好,知道了。”林初願點頭,又扯住唐遠的衣服道:“別忘了喊挽兒,他也算朝中官員。”

    “知道了。”唐遠掖了下被子,“彆着涼。”說着便輕輕轉身,門打開一小條縫側着身子出去,外頭寒意襲人,唐遠縮了縮身子,關上房門,接過雲嬤嬤手中的燈火,朝挽風院子處去了。

    天空黑色濃重,沒有一絲星光,周圍樹影幢幢,冷意繞着房梁,唐遠輕輕踏進挽風的院落,四處寂靜,他敲敲挽風房門:“挽兒,上朝去了。”

    正在牀上迷糊着的挽風嘟着嘴慢慢睜開了眼,揉了揉朦朧的視線,扯開喉嚨,聲音略微嘶啞:“爹,知道了,你在院外等一會。”

    唐遠聽着,只得點頭,往院落外走去,站在院門處等着。不知過了多久,唐遠覺得手中熱氣都要被寒風吞噬,挽風才身着一身青衣,提着燈走出來。後面跟着風蕭兮,同着一身青衣。

    “哎?”唐遠皺眉,“你這小子怎麼也跟着出來了?”

    “咳咳。”挽風捂嘴咳了幾聲,挑眉看向唐遠:“爹,他不也是國師的徒弟嗎?也算朝中官員吧。”

    唐遠聽之,心思鬱結,只得點頭,揚手道:“一同走吧。”

    這是挽風第一次天沒亮便起來上朝,蕭兮護着他的身子往前走着,他仍舊覺得周身寒冷,如墜冰窖,搓着自己失去熱意的手,輕輕抱怨道:“啊,爲什麼這年初一大冷天的還要過去朝拜啊,好好待在家裏不行嗎?”

    “你知道什麼?”唐遠皺眉,面色不虞。挽風縮着脖子吐了吐舌頭,“哼,不就是時時刻刻跪拜嗎?”

    唐遠看着挽風這般不屑的模樣,心中無奈嘆氣,看向遙遠的天空,這朝堂,可真是不適合挽兒呆啊。

    一行人在路上走着,到中心街時,燈火漸漸明亮起來,各路有官員提着燈從旁邊慢慢涌出,四處明亮,匯成燈海,尤其是現在夜如墨汁,這燈火一片宛若白晝。

    挽風這從未見過如此盛景,眼睛不禁睜大了一眼瞧去,平常看不到的看得到的官員齊齊走在路上,互相小聲說笑着,熱熱鬧鬧地打開了這場初春。

    “哎!唐大人!”一人滿面春風地走上前來,屈腰行禮,“唐大人,新年安好!”

    “趙大人,新年安好!”唐遠笑着迴應,聲音爽朗。

    “哎?身後幾位是……”趙大人往後瞧去,發現後面站着一俊美男子,還有一位身子偏瘦小,站在旁邊,眸子卻晶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哦,這位是犬子。”唐遠指着挽風道。

    “趙伯伯新年好。”挽風淺笑行禮。

    趙大人看着此人氣質不俗,聲音清麗,卻可惜面上長如麟蛇的疤痕生生折損了這俊逸。但想起兒子時常提起此人,看其不卑不抗的性格,倒也算得上青年才俊,遂笑着點頭,又道:“那位是……”

    “這位是國師的徒弟風蕭兮。”挽風笑着答道。

    趙大人心頭一驚,忙屈腰行禮:“蕭大人新年安好!”

    “趙大人安好。”蕭兮微微點頭,不再言語。

    幾人寒暄一陣後攜着一起前去,一路上歡聲笑語,暗黑的天慢慢亮起,他們走到東邊朝堂處,此時已有禮部之人引導各位官員前進,四處人流涌動,人羣熙攘,像迎春時站在枝頭一排排喧鬧的小鳥樣。挽風和蕭兮跟着人流走着,來到朝堂中,擡眼看去,遍野青衫,一眼望不到盡頭,彷彿蔥鬱無窮起伏的重巒疊嶂。

    “我的天,這陣勢!”挽風小聲驚呼:“難道以前初一,爹都是這般朝拜的嗎?”

    他們靜靜杵在右邊角落裏,隨一陣舒然樂音飄揚,李文叡穿着青色袞冕緩緩走上高座,坐於其上。四處窸窣之聲靜了下去,紛紛俯身跪拜,挽風瞪大眼睛,只得扯住蕭兮的衣服往下跪去。蕭兮面色繃緊,心中鬱結,只得跟着挽風下跪。

    李文叡看着周圍青壓壓一片,忽而掃視到左手邊角落裏的挽風,內心輕笑,揮了揮手。朝中官員紛紛起身,挽風長舒了一口氣,跟着站了起來。

    垂着手的太師眼眸閃爍,捧着賀詞走上前來遞給禮部之人。賀詞結束後,禮部人站在前面,扯着喉嚨高喊:““履新之慶,與公等同之!”

    周圍官員“譁”地一下又開始下跪。挽風心中鬱結,這跪拜,還沒完沒了嗎?看着旁邊的唐遠給他使眼色,只得扯着蕭兮不情不願地跪下去。等禮部發話,又慢吞吞地起身。

    接着戶部尚書貢納諸城貢物,禮部尚書貢納諸藩貢物,禮物眼花繚亂魚龍而上,挽風聽着這一長串的物品,又聽着他們上表、奏詞、行禮,耳邊話語嘰裏呱啦,時間便慢慢在這跪拜中煎熬,挽風心中鬱結,想道,早知道就不該來的,應該拖病賴在牀上,何苦受這些罪!

    這例程終於結束,挽風終於心中鬆了一口氣,正當他覺得此朝會應結束時,禮部之人卻仍站在上邊,嘴裏慢慢喊着一個一個的官員名字,看着他們面色繃緊地上前去,接過李文叡給他們的東西,或送酒,或送禮器,或送柏葉,各人不同,欣喜下去。

    到挽風這時,挽風忙垂頭踏着碎步走上前,李文叡看着他的樣子,揮了揮手,禮部之人遞給挽風一個沉甸甸的紅色雕花盒,挽風接過去,一時不察,差點閃了腰。這,這什麼東西?挽風不由疑惑擡頭看着李文叡,此時他面容繃緊,眸子卻深藏笑意,挽風皺眉不語,瞪了一下李文叡,便緩緩退下。

    哎喲,這唐大人膽兒也太大了!一旁的福公公看到挽風瞪眼,不由小心翼翼地看向李文叡,發現面色無甚變化,心裏長舒了一口氣。

    終於各官員皆領了禮,禮樂響起,李文叡站起身緩緩下臺,朝會結束。挽風內心鬆了一口氣,摸摸自己空蕩蕩,咕咕叫的肚子。蕭兮接過他手中的盒子,挽風輕笑着拉起蕭兮跟着人羣走去。唐遠將李文叡賜的小盒放入懷中,也跟着人羣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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