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黑白試卷堆積而成的三年裏,獨一無二的彩色,明亮剔透,柔和了所有青澀魯莽,讓回憶也熠熠生輝起來。
青春有多好。
對二十一歲的杜康而言,十六歲的夏天,是不愧任何美好詞語堆砌而成的相遇。
2008年夏末,美國次貸危機即將全面爆發,北京奧運會的閉幕式結束不久。寧市一中的校園裏,開學就經過文理科分班考試的學生們組成了全新的班級。
高一十六個班四個重點班,到了高二拆分成七個文科班九個理科班,文理各兩個重點班。
重點班都在一樓。
杜康揹着淺黃色的書包,抱着一摞書準備下樓。書包上掛着奶奶用毛線勾的一朵黃蕊白瓣的白蘭花,隨着她的走動一搖一晃的,清新可人。
好友吳夢欣、張莉莉選了理科,還在原來的班級不用搬,此時分別拿着她的水杯、字典,還有一大疊試卷報紙,哭喪着臉要送她。九班在三樓最東面,靠着東面的樓梯,平時杜康她們都往這裏上下的。
今天不知是換班級的人太多,還是怎麼了,樓梯口堵滿了人。
杜康書包很重,便提議道:“往西邊樓梯走吧,等會上課了。”
兩個好友沒有異議,默默調轉方向。
西邊的樓梯在廁所邊上,雖然一中的廁所打掃得很乾淨,但還是免不了有股味道,所以之前一年,杜康她們都沒往這邊走過。
一樓走廊更是重點班的地盤,高貴神聖,普通班的人基本從不踏足。
而現在,她也要成爲高貴神聖班級中的一員了。
帶着分班考試走狗屎運的心虛,離別的不捨,對新班級的忐忑,杜康來到了一樓。
樓梯邊上的廁所依舊人來人往,繁榮興盛。由西往東依次排列着理科重點班7、6,文科重點班2、1。
杜康在高二二班。
吳夢欣大概是爲了活躍分別的氣氛,突然道:“七班真倒黴,在廁所邊上,後門都不用開了。”
張莉莉扯了扯嘴角,“後面坐的都是男生,他們纔不在乎。”
正好走過七班後門,果然門大敞着,門口還歪着幾個人高馬大的男生,口沫橫飛的說着什麼。
張莉莉一副“我就說吧”的表情,對兩個好友嘟了嘟嘴。
“噗嗤。”吳夢欣忍不住笑起來,兩人都覺得男生傻乎乎的。
杜康垂着眼沒看到兩人的表情,但也知道好友是在變着法關心她,便也笑了笑,慢慢走過了高二七班。
三人都沒有發現,七班後門的幾個男生,從杜康出現開始就沒有再說話。
七班往前是迴廊,往北連接着另一幢教學樓,迴廊兩側有半人高的矮牆,綠植掩映,不時傳來淡淡的桂花香。
夏天的蟬鳴還在,屬於秋天的花卻已經開了。
“今年桂花開的好早。”杜康感慨了一句。
兩個好友走在她兩邊,張莉莉道:“今年運動會,不能和你一起跳長繩了。”
去年運動會,他們班在教學樓後面的中庭練習長繩,伴隨着的,就是十月金秋的桂花香。
杜康抱緊了書,她也不想換班,只是無奈和物理無緣,怎麼都學不明白,只好選擇文科。但即便有正當的理由,面對好友時,她還是忍不住歉疚。
六班後門人有點多,還有幾個男生坐在走廊上,烈日照耀着,腿伸得老長,宛如一個個大冬天躺在巷口曬太陽的中年大叔。
可大叔也不曬夏天的太陽啊。
杜康從來不試圖搞明白男生想法的人,都不禁有些疑惑。
三人從平行變成縱列,小心繞過各式五彩斑斕的球鞋,試圖貼着走廊左側、六班牆根走。可惜赭色的牆邊也靠着幾個男生,這幾個聰明點,好歹站在柱子的陰影裏。
杜康目不斜視,隨意的想着。
“靜靜,還要‘罰站’多久啊?搬好座位都半小時,肯定沒灰了。難得新來了幾個妹子,我還沒去問名字呢。”站最左邊一個男生問。
“再叫這兩個字,你遊戲機沒了。”中間的男生說着,看見來人,原本曲起的腿很自然的收了起來。他的聲音不大,但很清冽,就像夏日的一瓢冰。
站他兩邊的人不知是有樣學樣,還是潛移默化,一個接一個也收起了腿。
空間大了一些。
伴隨着最開始那個男生的哀嚎,吳夢欣和張莉莉瞬間快步走過。
靜靜?是她想的那兩個字嗎?一個男生竟然叫這個名字,杜康覺得有趣,加上他好像挺有禮貌的,她便好奇的看了過去。
烈日下陰影中的人看不清臉龐,只有一雙熠熠生輝的眼眸,穿透人羣,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漠然,對上了她的。
杜康沒由來被嚇了一跳,急忙移開目光,莫名有些心虛。不知是否是錯覺,名叫靜靜男生頓了頓,含糊的罵了聲。
杜康皺了皺眉,默默加快了腳步。
耳邊傳來最開始說話男生的求饒,“不是吧你都說髒話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叫這個綽號了……好吧,哥!我錯了哥!是我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別和我計較,遊戲機……”
“……閉嘴。”
好凶。
杜康和兩個好友對了對眼神,終於走到了人牆盡頭,剛想鬆口氣——
“東西掉了。”
杜康一開始沒反應過來是說她,那個清冽的聲音似乎也不打算說第二遍,直到她又往前走了幾步。
“杜康。”
聽到自己的名字,杜康反射性的回頭,六班後門走出來一個板正的身影,“你掛墜掉了。”說罷轉身往外走,手裏還提着袋垃圾。
杜康這才發現,書包上的白色毛線花,如今正躺在那個靜靜腳下,難怪會出聲提醒。
她後知後覺的“嗯?”了聲,正要走回去撿。那個最左邊被兇的男生眼疾手快的撿起,還拍了拍,幾步上前將毛線花遞了過來。
走出陰影,杜康這纔看清他的長相,濃眉大眼的,笑起來露出一口大白牙,陽光燦爛道:“同學,給你!”
“……謝謝。”杜康伸手接過。
大白牙看着她,“你是哪個班的啊?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我六班孫子傑!”
好自來熟。
杜康只得自我介紹,“二班,杜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