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何以解憂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照片
    十里街風雨長廊邊的老桃樹開花了,橫臥在白水河上,光華燦爛。

    廊下的美人靠早已腐壞不能坐人,杜康便搬了個凳子支了畫架,用水彩畫那一樹的粉霞。

    應爲不知道什麼時候蹲在她邊上,不太開心的樣子。

    這是他們兒時經常遊戲的地方。

    杜康放下畫筆,側頭看他,“怎麼了?愁眉苦臉的。”

    “我爸媽想讓我去安市上學。”他有些告狀的意味,“我走了我爺爺怎麼辦,他還想做雞蛋糕,可也捨不得我,整天唉聲嘆氣的。姐,你就幫我勸勸我爸媽吧,他們就聽你的。”

    應爲爸媽在安市開養殖場,經營農莊,過年一起喫飯的時候,是有說過初三想讓他去那邊上學想法。

    原因也很好理解,一是白水中學比不得安市那些有名的私立學校。二是馬上要上高中,這個階段太重要,應爺爺又寵應爲,叔叔阿姨不放心,想放在身邊好看着他。

    杜康看着明明比她還高,卻一臉稚氣的小弟弟,“你爺爺也要走?”

    “他沒明說,但我知道,要是我去安市,他肯定也會去的。”

    杜康有些走神,她小時候,十里街上的店鋪還很多,有些老字號喫食從早到晚爐竈就沒停過,香味能從主街傳到她家后街來。

    只是隨着她慢慢長大,那些店鋪或搬走,或因爲店家改行、退休,都漸漸消失了。

    從小喫到大的雞蛋糕,也到了關門歇業的時候了嗎?

    彷彿能看到生機正從這條老街抽離,會不會有一天,這條街上最後一個人都離開了,再也沒有一個叫十里街的地方,再也沒人記得這些努力生活的人,那些苦澀中的甜。

    杜康心中微澀,“你小時候,不是最捨不得爸爸媽媽去鄰市了嗎?一家人在一起總是好的。況且,應爺爺年紀也大了,每天起早貪黑做雞蛋糕,雖然老人家自己喜歡,但也真的累。有理由撂開手也是好事。”

    就像老太太,再喜歡做衣裳,八十了,也該休息了。

    應家叔叔阿姨這時候接應爲過去,正好逼着老爺子退休可能纔是真正的目的。

    應爲有些愣怔,他似乎沒發現爺爺已經老了這個事實,目光裏有恍然和不安,“……姐,我沒想過……”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稚嫩的臉上第一次被染上時間的殘酷,杜康不想說太多讓他憂心,便笑了笑,“你不是說安市的農莊風景好得不得了?那邊有各種瓜果蔬菜,還養了不少動物,應爺爺去了,說不定都捨不得回來了。”

    畢竟大部分中國人都有一個田園夢的。

    應爲總算笑了,“我爸媽也說,要是爺爺去了,怕是又閒不住,又是種地又是養雞的。”

    “老人家都是這樣的,你們看着別太辛苦就好。”

    ……

    第二天大家一起燒野米飯的時候,應爲總算又恢復了活力四射的樣子,看樣子是想開了。

    人長大了似乎就要離別,杜康想她應該早點習慣的。

    陳念阿姨的野米飯活動如期而至,杜康他們已經舔不下臉去各家要飯了,阿姨便領着街上幾個小孩親自上陣——她從來都是孩子王,有幾個小孩杜康都不認識,她已經知道他們的名字甚至最喜歡看的動畫片了。

    陳景隅幫着他爸在桃花樹下用青磚搭竈頭,陳念阿姨回來後他臉上的笑容多了很多,杜康班上有好幾個女生說感覺他變帥了。

    而此刻這個變帥了的人正偷偷摸摸扯了根狗尾巴草,準備趁她不注意插她腦袋上。

    幼稚。

    杜康瞪他一眼,示意邊上認真剝豆子的應爲,兩人人模人樣的走過去問要不要幫忙,一人一根狗尾巴草,就插到了鄰居家弟弟的帽兜裏。

    ……

    陳念阿姨的野米飯如記憶中一般的美味。杜康和老太太喫完,收拾好東西正準備回學校,一個學生模樣的青年提着行李箱走了進來。

    是許教授的學生,韓瀟。

    看着韓瀟從行李箱裏取出修復好的相冊,杜康扶着老太太的手竟有些顫抖——她終於要看到早逝父親的樣貌了嗎?

    修復好的照片依舊黑白,相紙上的男人笑得燦爛,他比杜康想象中英俊很多,也年輕很多。

    老太太撫着照片中人的眉目,“囡囡你看,你的眼睛、臉型,和你爸爸一模一樣。”

    “真的呢。”杜康低喃。

    從此,她再也不是“連爸爸長什麼樣都不知道”的小孩了……真好。

    “你們啊都從小漂亮,我帶你爸爸和帶你出去,都得看的緊緊的,生怕被人販子抱走……一晃眼,都這麼多年了。”老太太說着,有些哽咽了。

    杜康連忙擦了擦不知何時落下的眼淚,將相冊翻過去一頁,十里街幾十年前繁華鼎盛的面貌撲面而來——老太太這才被轉移了注意力。

    幾本相冊翻完,已經過去許久了,杜康的書包裏多了一張塑封過的父親的肖像,和陳景隅一起坐車回學校。

    “原來我和堂兄一點也不像。”陳景隅仔細端詳着照片許久道。

    杜康點頭,“你長得像陳念阿姨。”

    陳景隅笑了笑,“你說,十里街要開發成旅遊區,我們會怎麼辦?”

    這消息是韓瀟說的,白水鎮政府已經準備和本地的一個集團共同開發十里街,具體規劃還沒出來,只是正式聘請了許教授當顧問。

    “要麼搬,要麼留。”杜康小心翼翼的將照片放回書包裏,“總歸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是啊……”

    ……

    杜康到畫室的時候看到紀敏老師正忙着搬石膏像,便上前幫忙。石膏像之前都放在行政樓的美術大辦公室裏,兩人走了好幾趟纔算搬完,最後一次將上期的道具放好,紀敏擦了擦汗,大嘆,“今年一定要說服校長給我們在藝術樓弄個倉庫出來!每次搬來搬去煩死了!”

    杜康忍笑,“老師可以叫我們一起幫忙的。”

    紀敏擺了擺手,“我也就隨口說說,順手的事,就當減肥了,對了,我看你最近的習作,進步很大……”

    和紀敏老師聊完,太陽都快下山了,杜康下樓的時候,橘色的夕陽穿透行政樓半圓形的拱門,在地面上撒上一片金黃。

    這邊平日裏沒什麼人,安靜極了。

    杜康原本想回畫室的,不知怎的想到楊梅那天說的話,腳步拐了個彎,走到那堵“風水牆”前。連通上下的牆面很大,僅在左右兩側留着通道,很像以前院子裏的影壁。牆上掛滿了一中畢業的名人肖像,有著名的文學家、數學家……杜康第一次知道,原來他們學校培養過這麼多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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