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客們還沒來，清晨的石板路還微微帶着霜，杜康喫完羊肉面，就開始跑服裝廠，半路還接到了黃招娣的電話——
“杜總，你好歹看看你的微博啊，都幾天沒更新了。別人家店鋪恨不得一天更十幾條，我們du倒好，三天沒動靜！”
黃招娣是她大二的時候忙不過來，第一個招進來的正式工。
她原本是廣州服裝廠裏的一個女工，結了婚有一個女兒，後來老公家暴，她受不了就跑了，決定到首都來闖闖。想過尋死想過回去，她和杜康說過，那天要不是她錄用了她，可能下一秒，她就去跳河了。
杜康這是忙忘了，拍着額頭道：“我的錯，等會我就發。”
“沒沒沒！我就好奇您忙什麼呢！”
杜康簡單說了下同學會和搬家的事，“今天週末辦不了營業執照，我就來跑廠了。”
“怎麼樣？你們那很多廠吧？”黃招娣興奮道。
白水鎮地處江南，千年來就是紡織業發達的地方，打開地圖遍地的服裝廠、印染廠，可比北京多多了。其中很多都是資質很好的外貿企業，有專門做羽絨服的，有專門做針織衫、運動服的，看得杜康心動不已。
她便道：“太多了，我根本跑不完，只能隨便選幾家。”
“浪費！”黃招娣想到她們在北京求爺爺告奶奶的和那些厲害的廠家合作，就坐不住了，“明天就年前最後一次上新了，也不搞預售，我看差不多了就過來和你一起跑廠！”她工作向來很拼，一直想賺了錢接她女兒過來，有了她以後杜康輕鬆了很多，可以安心下來做設計。
杜康：“這……”
“放心！北京這邊有小謝看着，他可是你第一個招進來的員工，都這麼多年了，他可以的！”她口中的小謝是杜康大一時通過舍友招進來的兼職學生，是人民大學的高材生，要不是家裏條件不好，在她店裏也是屈才。
她店鋪裏模特，攝影，都找的校友，央美的學生都多才多藝，倒是給她節省了不少成本。連客服都是勤工儉學的學生，按時計費，有的學生已經在她店鋪裏工作兩三年都快畢業了。
杜康想到她也的確需要黃招娣過來一趟，便道：“好，我給你訂機票，你路上小心。”
黃招娣失笑，“老闆每次都坐動車，我坐什麼飛機，趕緊換火車，飛機我可坐不慣。”
杜康卻沒同意，“你早點過來也好早點幫忙，黃姐，我真的覺得以後寧城這一片，會是淘寶女裝店鋪的大本營。”
其實現在北京的淘寶服裝店挺多，雖然不在包郵區快遞貴，但銷量也不錯。可杜康有一種感覺，再過幾年，可能寧城附近的城市，就會成爲全淘寶女裝一大半的發貨地了，畢竟地理學過產業集聚效應能很好的降低成本提高品質……她要抓緊時間趕緊和靠譜的服裝廠籤合約，不然到時候怕是輪不到她。
“聽你說得我都等不及了！”黃招娣沉默半晌，“那就謝謝杜總了。”
“不客氣，你願意和我來寧城，是我該謝謝你。”
“你這話說得好像我在北京買得起房子一樣。”電話那頭的黃招娣笑了笑，“那就這樣，我過幾天就來了，你別太辛苦。”
“好。”
杜康掛了電話，打開微博的時候，999+的私信和評論鮮紅的掛在上面，她只得在記事本上又記了一筆，還得要招聘一個管理微博的助理——聽說現在有的大v都有專門的運營團隊的，有些羨慕。
她翻了翻她賬號的原創微博，轉發了幾條買家秀，又發了之前存的新款的圖透，這纔算完成任務。
她微博名就是淘寶店鋪的名字“du小姐”，店鋪是2010年那個暑假開的。當年白水鎮很多服裝廠自家的尾單店鋪都不開了，杜康一問才知道是被人包圓，去淘寶上賣去了。
她這才興起自己也開個淘寶店鋪的念頭，一開始是做了衣服就這麼平鋪着拍照上架，竟然還真有人買，後來買了個半身展示架，直到去北京上大學，訂單一個人做不過來了。她又跑遍了北京開始找服裝廠，一開始找的都是些夫妻店，五件十件就能下單那種，杜康向來自己打紙板，倒算是個好客戶。
再後來夫妻店的產能也滿足不了淘寶店的銷量，她又開始往正規廠裏跑。這麼些年，有被騙過，被坑過，甚至還差點被佔了便宜……不過，好歹都堅持下來了。
服裝這個行業講究時令，更新換代飛快，在大家還穿着羽絨服的時候，淘寶上就開始上新春裝了。杜康的服設老師曾說過，進了這一行，天賦是其次，努力纔是出頭的關鍵。
離過年還有半個月，今年最後一次上新就在眼前，北京有黃招娣在沒什麼不放心的，明年的設計思路也早就計劃好，杜康想的是……要不要招幾個設計助理。
2013年的淘寶雙十一銷售額達到了350億元，幾乎是以每年翻番的增量在增長，想要把du做大，必然需要多個設計師，需要專業的美工、攝影、客服……
杜康揉了揉額角，告訴自己慢慢來，一口喫不成胖子，好歹過年快遞歇業，能夠給她喘息的時間。
週一，杜康吃了早飯就朝北面的便民服務中心走去。
挑野菜的水塘早已不見，那個村子三年前整村拆遷，養水產爲生的漁民上岸，退塘還湖。這些年都在清理淤泥，修復溼地，曾經的鑑湖又被挖了回來，只是四周還圍着圍牆，看不清全貌。聽應爲說，這也是政府和企業合作開發的，鑑湖公園是不收門票的，配套還有一個鑑湖科創中心。
白水鎮的便民服務中心，就在臨着鑑湖的馬路旁，也是仿古的式樣，一大早，裏面就已經很熱鬧了。
杜康取了號，等了沒一會，就輪到她了。
接待她的是一個年輕女孩，態度很好，這是辦營業執照專門的點，業務熟練，流程很快，一下子就辦好了裁縫鋪的執照。
杜康還諮詢了註冊公司需要的材料以及股東股權方面的事宜。
她雖然在北京已經有了一個電子商務公司，可是回到寧城勢必要換營業執照，公司搬遷的手續太麻煩，還不如重新註冊一個，到時候北京的業務都結算好了，將那個公司註銷還方便點。
工作人員倒是熱心，知道她是本地人，有一個年銷售額還不錯的淘寶店，大學畢業了想把公司從北京搬回來，還專門找了一個人幫她對接。
讓杜康頗受寵若驚。
“我們肯定要幫助支持家鄉發展的企業的呀！”招商辦的辦事員小趙今年剛考上公務員，正滿腔熱忱無處發散，聽說杜康還沒找好公司的辦公場地，極力推薦了鑑湖科創中心，“杜小姐您看您就住在十里街，走過來也就二十分鐘，多近啊！而且電子商務算新興產業，也沒什麼污染，符合我們科創中心的入駐要求的！我這裏有份宣傳手冊，您看看！”
杜康仔細看了一遍，發現果然不錯，租金相比北京已經很低廉了，最重要的是——建築物好看，“那我申請一下試試吧！”
“好的！”小趙手腳麻利的給她安排好申請資料，還帶她去關着門的科創中心逛了一圈，杜康一眼就看中了7號樓，不大不小的白色流線型建築，望出去就是鑑湖千里碧波的美景。
老太太肯定沒想到，鑑湖會有一天重新變得這麼美吧。
告別小趙已經快中午了，杜康陪趙姨吃了頓飯，下午去拜訪了市區的兩家服裝廠。定了樣衣發了紙板，她又打車來到附近的寧城第一醫院，趙姨的降壓藥快沒了，杜康來給她買一些。
陳景隅在這座醫院裏住了大半年，杜康很熟悉這裏，配藥，取藥都很快。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杜康想了想，決定去拜訪下爲陳景隅主刀的劉主任。
那年大年初三，老太太突發腦溢血，走了。
她甚至來不及傷心，陳景隅就進了醫院。從此以後是重複的搶救、下病危通知書、搶救……陳念阿姨本就因爲父親去世心力交瘁，後來兒子這樣她也病倒了。
叔爺爺一個人奔波在妻子和兒子的兩個病房間，肉眼可見的消瘦下去。
那段時間，是杜康和他一起撐下來的。
而心外科的劉主任幫助他們良多，不僅幫陳景隅成功做了手術，還在日常陪護、探視方面，給了他們不少方便，於情於理，她回寧城了都應該去再次感謝的。
這個時間，他應該在住院樓。杜康去醫院的超市買了點水果，便朝住院樓走去。
電梯間全是探視的親屬，擠得密不透風，杜康着急，便像以前那樣走樓梯上去。心外科在十三樓，兩級一跨，杜康走到十樓的時候就累了，怕來不及，只得停一會，然後鼓足勁一口氣跑一層。
快到第十二層的時候，她真的跑不動了，只得一階一階走上去。婦產科的標識就在眼前，通道口傳來說話聲——
“你和你媽在美國還好嗎？你爸那邊……”
“北京……你舅舅……你還怪他嗎？”
“小冉……姑姑真的很開心能見到你……”
杜康本想快步走過的，直到聽到那個名字，她愣了一下，擡頭望去——
林靳冉正站在半開的門前，眉目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