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靳冉似乎想說什麼，但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口。許久，他率先移開目光，“走吧，送你回去。”
他轉過身，背影壓抑，似乎有許許多多的事壓在他肩上。他再也成爲不了那個坦蕩恣意的少年了。
杜康再一次後悔起來，她不該在聽到“玫瑰園”這三個字的時候那麼大反應的，他之前淋雨了狀態就不對，她和他計較什麼呢。
“……你生氣了嗎？”
林靳冉頓了頓，“沒有。”
杜康有些着急，“對不起，我剛纔……”
“說了你不用說這三個字。”林靳冉回頭看她，“要說也是我說。”
杜康被那雙漆黑的眼望着，一時竟忘了言語。
他說……對不起嗎？
外面雨已經停了，石板路上的積水倒映着各色燈光，像一個個微縮的小小世界。
街上年味很足，成串的大紅燈籠，商家的打折信息，還有人們臉上喜悅的笑容，都在證明春節即將到來。
“你過年去你姑姑家過嗎？”走出酒吧，之前那些隱祕的怨鬱，暗流涌動的剖白，似乎都隨風遠去了。杜康不想把兩人的關係弄得很尷尬，強笑着問道。
“嗯。可能還會去一趟北京。”林靳冉答道，帶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去北京啊……那裏的冬天，可冷了。
“注意保暖，多帶些衣服。”杜康低聲囑咐。
“好，車來了。”
“再見。”
“再見。”
幾乎是昨天告別的重演，只是這次杜康沒有探出頭去和他說新年快樂。自從再次遇見，他們之間的相處就帶着彆扭、壓抑。
明明兩人都不想爲難對方的。
車裏的廣播在放五月天的歌。
“天邊風光身邊的我都不在你眼中
你的眼中藏着什麼我從來都不懂
沒有關係你的世界就讓你擁有
不打擾是我的溫柔”
杜康看着後視鏡裏越來越小的人，出國多年，回來還能和親人一起過年，真好。所以林靳冉，你看啊，不管發生了什麼，你身邊還是有那麼多人在支持你，關心着你的。
你應該，高興一點的。
“不知道不明瞭不想要
爲什麼我的心
明明是想靠近卻孤單到黎明
不知道不明瞭不想要
爲什麼我的心
那愛情的綺麗總是在孤單裏
再把我的最好的愛給你”
“師傅，麻煩換首歌，謝謝。”
離過年還有一天的時候，網店的營業執照下來了，是小趙親自送來的。他催着杜康打合同，說殘聯的領導一天一個電話給他，都快被催哭了。
杜康哭笑不得，打了厚厚的合同和他一起去殘聯簽了字。
領導和僱員對她的合同都很滿意，硬留她下來喫午飯，杜康不好推辭，倒是提前過了一個春節大聯歡。
下午的時候陳景隅從上海回來了，他之前說過，要陪她一起過年再去香港和父母匯合的。
趙姨已經回了老家，杜康幫着陳景隅收拾屋子，兩人商量着年夜飯去哪喫。
“要不叫上林靳冉他們，一起聚一聚？像高中一樣自己做飯喫？”陳景隅突發奇想。
“也是……那我們就定中午，不耽誤大家守歲，你看怎麼樣？”
不怎麼樣。
杜康想了想，“去外面喫吧，自己做飯太麻煩了，到時候還得收拾。”
“也好，我去叫他們。”陳景隅興致很好。
杜康看着他拿出手機挨個發信息，默默嘆了口氣。
僞裝得久了，是不是不能忍受摘下面具的自己曝露於人前？
杜康問着自己，後來發現，其實她沒那麼介意別人知道她的事，只是，那人不可以是林靳冉。
杜康正對着冬日裏略顯蕭條的院子發呆，陳景隅面色不太好的走了過來，“我叔爺爺突然暈倒了，剛纔媽給我打電話，我得馬上去香港，你……”
“你趕緊去吧！我沒事的！”杜康連忙道。
“抱歉，總是不能和你一起過年。”
“明年可以的，我去給你收拾東西，你快定機票吧。”
……
陳景隅定了最早的一班機，打車又去了上海，杜康鎖好他家的大門，看着“一中傑出校友”羣裏他撤回的聚會邀請，給陳念阿姨打了個視頻電話。
視頻很快被接通，陳念阿姨臉色還好，這讓杜康鬆了一口氣。
“姨姨，您身體還好吧？”
“好的好的，你放心，囡囡啊，香港這邊有些事，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了，你一個人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知道的。”杜康遲疑問道：“叔太太他……”
不知是否是杜康錯覺，陳念阿姨笑容冷了兩分，“醫生已經到了，沒事的，畢竟，我這個叔叔向來能逢凶化吉。”
杜康喃喃着“那就好”，兩人又說了些近況，就掛了視頻。
怎麼覺得，陳念阿姨並沒有很擔心的樣子？
杜康回家的時候路過王爺爺家，王爺爺正站在他家一樓租出去的古董店旁，看見杜康招了招手，“康康啊，南山又來信了，快幫我看看！”
“好！”杜康熟練的打開信封，小學起她就常常幫王爺爺帶信、讀信，信是從南山監獄寄過來的，寫信的是他的兒子，當年嚴打被判了幾十年。
“爸，我在這邊一切都好。因爲我表現好，獲得了減刑的機會……”杜康讀到這急忙往下看，“王爺爺，王叔叔說他下個月就能出獄了！”
“出獄？不是還有兩年嗎？”
“減刑了，就是王叔叔他表現好，悔過態度認真，國家給他減掉了兩年。”
“這……這謝謝國家！還願意給他機會！”王爺爺頓時老淚縱橫。
聽到消息的街坊鄰居紛紛圍攏了過來，安慰老人家。
杜康沒有見過王叔叔，只是聽老太太說過，那是她爸爸的好兄弟，被人逼着頂替入獄……任何地方都有黑暗，作爲一個普通人，無法像文藝作品裏那樣尋找證據，復仇，然後沉冤得雪。他們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
大年三十那天湯芸芸要杜康去她家過年，杜康拒絕了，一個人去禾豐齋排長隊買了滷鵝和滷菜，一個人吃了頓簡單的年夜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