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何以解憂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癖好
    “弄出來沒有,我看看。”林靳冉卻當真了,走到她面前蹲了下來,第一次仰視的姿態,連眼角的痣都袒露在眼前。

    “……好像出來了,不難受了。”杜康有些呆呆的說。

    林靳冉還不放心,湊近仔細端詳,睫毛沒找到,卻被她水潤微紅的眼睛閃了神——她一直很好看,但那種好看像天邊山上的雪,像隔着霧氣的花,像月光下靜靜開放的白蘭。

    美人如花花似夢。

    最生動的夢境裏,他都不曾見過她今天這樣,狼狽卻鮮活。

    這是否代表他稍稍走近了她的心呢?

    自上而下俯視的角度很奇異,從來需要仰望的人露出脆弱的脖頸,彷彿示弱的姿態蹲在面前,杜康有一瞬間的不自在,但緊接着,絲絲縷縷自心底滋生的興奮便貫穿胸口,糾纏着她愈演愈烈的心跳,讓她幾乎快不認識自己。

    杜康無措的轉過頭,“真的沒事了,你快起來!”

    林靳冉嘴角帶着笑,依言站起身,坐回原位的時候輕聲說了聲,“好。”

    一個字,酥酥麻麻的鑽進杜康耳裏,她整個人都僵硬起來。

    那天他們去了很多地方,寧城的變化很大,城市不斷往外擴張,而老城區的狹窄街道里,好像時光停滯一般,依舊是從前的模樣。

    梧桐長出了新葉,林靳冉指着一幢老舊居民樓,“那是我爺爺奶奶的房子。”

    杜康微愣,“你要去探望一下嗎?”

    “不用了,他們去世很多年。清明的時候再去吧。”

    “抱歉。”杜康低下頭。

    林靳冉搖頭,“沒事,走吧,帶你去我小時候常玩的公園逛逛。”

    他們走到公園門口,才發現那裏正在整修暫不開放,大門口的雕塑都用布蒙着,裏面圍着圍幛更是看不清面目。

    “我以爲,這個公園會一直像我小時候那樣。”林靳冉看了一會,有些自嘲的說:“之前這麼多年我都沒想到回來看一眼,沒想到,以後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誰說看不到了。”杜康看着門口的公園地圖,“那邊有個小門,我們過去看看開了沒有。”

    “嗯?”

    杜康笑起來,“總不好爬牆進去吧。”

    運氣很好,小門開着,兩人一路走進去也沒人攔,裏面還沒動工,只是堆着各自工具,還能大概看清公園原本的面貌。

    這大概是寧城最老的一批公園,裏面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遊樂場,夕陽照耀在不再鮮亮的旋轉木馬上,就像他們已經逝去的童年。

    林靳冉靠在旋轉木馬外圈的圍欄上,指着裏面一匹白色的馬道:“看到沒有,我的專座。小時候寒暑假回來,爺爺奶奶就帶我來這,我都會來玩這個。如果這匹白色的馬被別人坐去了,就出來重新再排隊,一定要坐到它爲止。”

    “爲什麼?”

    林靳冉昂着頭,覷她,“白馬王子扮演後遺症。”

    杜康“噗嗤”一下笑開了,“我記得孫子傑說過,你小學五年級纔回寧城,之前一直在北京上學。那時候,你經常扮演白馬王子嗎?”

    他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樣,“白雪公主灰姑娘裏的王子,花木蘭裏的將軍,每一個騎白馬的我都扮過。”

    “唐僧呢?”

    林靳冉微滯,“什麼?”

    杜康忍笑,“不是每一個騎白馬的都扮演過嗎?唐僧也騎白馬,你扮過嗎?”

    林靳冉:“……”

    他難得無言的樣子取悅了杜康,晚霞映在她臉上,爲雪白的皮膚蒙上一層靚麗的珠光,伴着笑靨,就像剛剛路過看到的海棠花。

    林靳冉清了清嗓子,心中越是躁動,他面上越是清冷,不敢看眼睛,就看着脣,只是越看越覺得口乾,只得又移到她白嫩的臉頰上,這才穩了心神,淡淡開口,“沒扮過,你想看?”

    杜康愣了一下,剛想否認,林靳冉已經捋了把自己的頭髮,“聽說有的人就是喜歡高僧禁慾風,沒想到你也是。”

    什麼高僧禁慾風!杜康不能否認,剛纔林靳冉邊問她想不想看,邊捋頭髮的時候,她腦海裏是不由自主浮現出他光着腦袋的樣子,還……還挺好看的。

    但這隻能歸咎於她豐富的想象力,不能代表她的癖好。

    她努力自證清白,“沒有,我不喜歡!”

    林靳冉挑着眉梢,“這麼急着否認做什麼,我又不會笑話你。”

    杜康:“……”

    她要臉,投降道:“我們換個話題。”

    林靳冉悶笑,“行,不逗你了。”

    他也知道他總是逗她!

    晚風帶着花香襲來,天快暗了,杜康看着即將被夜色吞沒的旋轉木馬,“林靳冉,我給你拍個照吧。”

    林靳冉迎着晚風,淡漠的臉上泄露出一絲柔軟,他望着木馬的目光悠遠,彷彿透過現在的時光,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

    許久,就當杜康以爲他沒聽見想再重複一遍的時候,他輕輕點頭,“好。”

    晚飯是在一家小區邊上的餐館喫的,開了十幾年,地道的寧城本地菜,杜康很喜歡。之後他們又去看了場電影,到家都快十點多了。

    “什麼味道。”走到杜康家門口的時候,林靳冉突然問道。

    空氣中有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杜康指着對面院子裏的大樹,“是香樟開花了。”

    林靳冉看了一眼那棵至少有幾十年樹齡的香樟,回美國前夜的景象還歷歷在目,他不知道當時杜康是以一種怎樣的心情和他說再見的,但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

    “你院子裏的樹可以排除香樟了。”他道。

    “爲什麼?”

    “我不喜歡。”他任性得依舊像曾經那個大少爺,“這個理由夠不夠?”

    “……夠。”

    夜色裏的人似乎帶着別樣的吸引力。

    林靳冉錯開眼,復又轉回去,喉結滾了滾,“怎麼樣?有開心點了嗎?”

    怎麼會不開心啊。杜康點頭,看着他在夜色裏愈發深邃的輪廓,“你呢,開心嗎?”

    “當然。”

    他們就像聽到了世界上最動聽的話,各自笑開了。

    頭頂的南瓜燈發出曖昧的光,杜康睫毛顫了顫,率先開口,“那……我先進去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好,晚安。”

    “……晚安。”

    杜康打開大門,跨進去,林靳冉卻站在門後沒有動,杜康怎麼也掩不上門扉,催他,“你怎麼還不走。”

    “你說呢?”無星無月的晚上,他的眉眼顯得有些鋒利,那顆痣偏偏一直在尋找存在感一般,掠奪着杜康的注意力。

    她抿了抿脣,頓時緊張起來。

    林靳冉看她沒出息的樣子,按下心中糾纏的妄念,扯了扯嘴角,“逗你玩,走了。”

    杜康說不清是鬆了口氣還是失望,她慢慢闔上門,在即將閉合的那一刻,一隻手掌伸了進來。她被嚇了一跳,急忙停住手,門再次打開,林靳冉清雋的面容又一次出現在眼前。

    “有夾到手嗎?”杜康情急之下,捧上他的手放到了近前。他的手很大,也有些硬,觸感有些粗糙,不知做了什麼才磨出的繭子自高中時就有了。沒有紅痕也沒有劃傷,杜康鬆了一口氣,“你有事就叫我啊,我聽得見的,幹嘛伸手進來,受傷了怎麼辦?好像沒有外傷,痛嗎?”

    “不痛,沒受傷。”林靳冉聲音沉沉,“忘了告訴你一句話。”

    他看着她,瞳眸裏像閃着兩顆星星,“今天的杜康很棒,難過了會來找我,以後記得都得這樣。”

    他的語氣就像在哄一個不聽話小朋友,被她捧在雙手間的手擡起來揉了揉她的發頂,“記住了嗎?”

    杜康又聽到了山風呼嘯而過的聲音,許久,她點頭,“好。”

    這注定是一個無眠的夜晚,杜康查了一晚上盛恆的資料,間或看一眼手機裏林靳冉的照片,他站在旋轉木馬前,沒有侷促,沒有羞澀,很坦蕩的表情,一如曾經那個少年。

    她也想努力爲他做些什麼。

    她原本想問成叔的,王希成出獄不久,杜康就問過他的打算,想不想翻案,她可以幫忙聯繫律師。當時王希成卻搖頭,說過了那麼久了,證據也早就被人收拾乾淨,哪裏是說翻案就能翻案的。他還把她當小孩,多餘的話一句也不肯說,甚至連他爲什麼入獄,都一字不漏。

    杜康心知再問一遍也是枉然,只好自己在這做無用功——這樣,她似乎能好受些。

    清明節那天,林靳冉一早來和杜康告別,“我去給爺爺奶奶掃墓,也許會和姑姑一家喫飯,回來會晚一些,你別等我喫飯。”

    “好。”

    “今天不用去公司,整天都在鋪子裏麼?”林靳冉問她。

    杜康垂下眼,“應該在鋪子裏,怎麼了?”

    林靳冉看了她一會,笑了笑,“沒事,別太累了。”

    “好。”

    杜康看着他的背影遠去,直到中午了,纔出發去了墓園。一個謊言之後要用一千個謊言來填補,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最後的掙扎,住在十里街,林靳冉遲早會知道她的事。可是,她總是想在他面前保留一些尊嚴,雖然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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