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教室裏只剩下兩人,原本喧鬧嘈雜的環境突然安靜下來,莫名顯出幾分空蕩。
少女倚靠着桌角,微風拂過吹起了窗邊的紗簾,遮擋住少年望過來的目光。
可惜五條家的六眼沒有一顆文藝青年的心。
他有些不耐煩地擡手揮開飄起來阻擋視線的窗簾,直面對方,略微蹙起眉頭,定定注視着自己心愛的女孩,臉上帶着少許懷疑,奇怪地問:“你爲什麼會這麼瞭解橫濱的事?”
“你去過橫濱?”
如果不是在橫濱待過一段時間深入瞭解過,是不會知道它的特殊性的,更別提黑手黨內部心照不宣的鄙視鏈了……等等,柒以前該不會就是在橫濱爲那些黑手黨工作吧?
倘若真是在高層無法安插據點的獨立自治區,難怪這六年他怎麼找都找不到人了,還挺會躲呀。
他嘖了嘖嘴,眉頭皺得更深了。
“我是去過橫濱,你也知道那裏的生意比較好做。”柒沒有看他,自顧自地翻開手機,大拇指在按鍵上摁來摁去,“既然我們要去橫濱,那麼有件事我必須提醒你,否則你會倒大黴。”
“如果你遇上這兩個傢伙,”她從相冊裏找出一張像素模糊的四人合影遞過去給對方看,“別管他們是差點被淹死還是被槍口頂住了腦門,總之,見到他們就掉頭離開,別心軟。”
“你如果心軟,被拖下水的就變成你了。”柒的表情很冷淡,完全不像是談論熟人時該有的語氣。
五條悟沒有急着迴應,而是在接過她遞來的手機後,低着頭認真打量照片上的人。
背景是某個停着輪船的港口碼頭,幾隻海鷗展開翅膀飛過他們身後,輕柔的風吹亂了他們的頭髮。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單手抱着一個賭氣鼓臉的金髮女孩,微笑着看向鏡頭、而站在男人前邊,一身黑西裝打扮,披着外套,凡是暴露在外的地方都纏滿了繃帶的黑髮少年望過來的目光中卻是不見一絲光亮,古井無波的表情彷彿一尊沒有生氣的雕像。
但五條悟的注意力並不在那三個明顯有哪裏不對勁的傢伙身上,他只盯着那個站在少年身邊、樣貌比現在更加稚嫩、表情格外平靜的少女。
這是當年與他分開後的柒,不再傻乎乎地關心別人、不再浪費時間、不再微笑的柒。
他想帶回家嬌養的、最喜歡的女孩。
五條悟最後深深地望了眼相片上的少女,這才移開視線看向對方先前提醒要小心的人,指着他們倆不太高興地問:“他們誰呀?爲什麼你會跟他們在一起?還那麼親密?”
“合着我的警告還比不上這種無足輕重的小事嗎?”柒有些無語地瞅着對面關注錯重點的男友,不過想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便嘆着氣,挑出重點儘量講得簡約明瞭,免得他不耐煩聽。
“這個中年老男人是森鷗外,港口黑手黨的現任首領,詭計多端不可不防,曾經救過我的命,他懷裏抱着的金髮女孩叫愛麗絲,是他的人形異能,可以配合他一起戰鬥。”
“纏滿繃帶的這個傢伙是太宰治,異能是[人間失格],效果跟我的術式差不多,戰鬥力約等於05只鵝,但智多近妖,性情古怪,是港黑的準幹部,森首領非常忌憚他。”
“你多加註意吧。”
“……聽你的意思,柒你好像很介意他啊。”
五條悟不在乎誰想利用他,從小到大多的是這種人,他都已經習慣了,可現在男人的直覺告訴他柒和這個叫太宰治的傢伙關係沒有那麼簡單,他立馬就警惕了起來,眼神都變得不一樣了。
呵,當然了。
柒一臉冷漠地在心底冷哼。
如果你經常半夜被騷擾起牀不得不幫忙殺敵拷問收拾殘局寫報告、還被坑騙算計了無數次,好幾回差點死在對方故意設下的陷阱中、連車都被爆過胎,相信我,你也會“在意”他的。
不過這些骯髒事就沒必要跟五條細講了,雖然咒術界也是爛事一堆,但她還是希望對方的心靈能夠一直保持純淨,不被垃圾玷污。
至少,要無悔地度過這一段美好的青春。
“你不用管他和我是什麼關係,總歸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柒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你比他好多了,我最喜歡你哦。”
“尤其是你那份天真與單純,”她笑吟吟地望着眼前忽然怔住的白髮少年,輕快活潑的語氣裏又夾帶着少許愉悅,“明明出身於咒術界的御三家,卻沒有被他們同化,雖說平常是有一些欠揍啦,但在我看來,你這點也蠻可愛的,像貓一樣。”
“!”猝不及防地被這一直球迎面擊中,五條悟難以置信地微微睜圓了貓瞳,似是這波衝擊甚重導致大腦宕機,愣了好半天才重啓成功。
即使心裏清楚這不過是對方哄自己開心的假話,可他卻像被蠱惑了一樣傻乎乎地直盯着人家看,等回過神來才記起要扭頭,懊惱似的捂住臉,緊緊抿着脣,漂亮的臉蛋卻不受控地泛起紅暈。
他努力地掩飾,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對面的人發現他居然因爲幾句敷衍就高興得找不着東南西北了。
儘管……對方已經察覺到了。
柒頓覺好笑地搖了搖頭,也不拆穿貓貓的欲蓋彌彰,而是給他留了點面子,配合地轉移話題。
“現在是九點半,距離出發時間還有幾小時,足夠你收拾行李了。”她拿回手機,對着大少爺指了指屏幕上的時間,微笑着提醒,“快去吧,等你整理完還來得及喫一頓午飯。”
“不抓緊填飽肚子的話,一到橫濱就得開始工作,到時候就沒時間讓你休息用餐了哦。”
“恩……”五條悟依舊紅着臉,但情緒已平緩了許多,轉回頭,儘量以往常的態度面對她,可惜效果不如他想像的那樣好,“等到橫濱你別離開我身邊。”
或許是從對方先前提醒時無意透露的一些話中聽出了什麼,他看着她,臉上的表情在這一刻忽然變得認真起來,不再玩鬧。
“柒。”似要挽留一般,他下意識地捏緊她的手腕,卻沒有解釋,只是重複,“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