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快一點,再快一點,穿過這座山就到了楚國邊境,再跨過汾水河就到了梁國,入了梁國她們就安全了。

    “阿婉,抱緊嬤嬤。”楊素雲朝懷中的孩子叮囑道。

    婉寧將自己的手收緊了一些,不敢亂動,楊素雲加快了前行的腳步。

    許是剛下過細雨的山路太滑,一個踉蹌,楊素雲一腳踩了空,滾下了山林,直到撞上了一節枯樹樁才停下來。

    楊素雲下意識護緊懷裏的孩子,硬是用自己的背擋下了那一撞,瞬間頭暈眼花。

    婉寧在翻滾中被楊嬤嬤護在了懷下,未曾受傷。

    直到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楊素雲才慢慢緩和過來。

    婉寧看着楊素雲胸前被大片的血跡浸透,蒼白着臉色說不出話來,眼淚奪眶而出,嗚咽起來,“嬤嬤,你是不是很疼?”

    楊素雲挪動了下乾裂的嘴脣,她在逃亡的路上被人追殺,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蹟,只是她若死了,眼前七歲的孩子要做何安排?

    “傻姑娘,哭什麼呢?”她伸手擦去婉寧的淚花,“嬤嬤不疼。”

    “咳咳”楊素雲喉間涌上一股腥甜,怕嚇到眼前的孩子,她硬是逼自己嚥了下去。

    她慢慢坐起了身,將身後的包袱解下,系在婉寧的身上,“阿婉已經長大了,是大孩子了,對嗎?”

    婉寧點點頭,“嗯。”

    “那阿婉一定能做到嬤嬤交代的事情。”

    “嗯。”阿婉靈動剔透的大眼睛閃着淚,看向她。

    楊素雲吊着一口氣,“嬤嬤之前給阿婉看過的玉佩就在這包袱裏,你帶着它去到梁國找一個叫謝忱的人,求他收留你,屆時你就安全了,阿婉可聽清楚了?”

    婉寧眨眨眼睛,泛出一絲迷茫,“聽清楚了,嬤嬤不陪阿婉了嗎?”

    楊素雲胸前的血跡又加深了幾許,她穿着粗氣,“嬤嬤太累了,就不陪阿婉了,阿婉可以自己走,記住,千萬不要告訴別人你真正的名字和身份,別人若是問起,你只說自己叫楊遠寧,是我的孫兒。”

    婉寧的淚大顆大顆掉下,“嬤嬤,嬤嬤,你起來啊,陪阿婉一起走。”

    楊素雲搖搖頭,伸手撫了撫婉寧的鬢髮,“嬤嬤累了,先睡一會兒,阿婉要趕快走,不然黑衣人又來殺我們,你可記住了?”

    婉寧點點頭。

    交代完這幾句,楊素雲再也沒有力氣,不過一刻鐘的工夫就斷了氣。

    婉寧來不及傷心,背上楊素雲的包袱哭着離開上路。

    在傍晚時分,婉寧歷盡艱辛終於來到了楚國邊境。

    這是這裏硝煙滾滾,秋風瑟瑟,黑雲壓城,陽光躲在黑雲後,爲那黑雲鑲上了奇異的金邊,幾隻寒鴉盤旋在空中,時不時發出幾聲啼叫,襯得這裏越發悽慘荒涼。

    在楚梁兩國的交戰地,一場鏖戰剛剛結束。

    婉寧目光所及之處皆都是交戰中死了的士兵,他們臉色可怖猙獰,空氣中盡是瀰漫着血腥。

    婉寧的心怦怦跳起,下意識地抱緊懷裏的包袱,低下頭不敢亂看,蜷在一個小山包下歇息。

    她小心地往旁邊死屍少一些的空地上挪動。

    “你們把這裏清理下!”一道粗聲叫嚷,嚇住了婉寧。

    一個大鬍子副將帶着一隊兵走近,後面跟着一架馬車,驚走了駐在兵器上的寒鴉。

    那些兵應聲,開始清理戰場,有條不紊地搬運那些死去的士兵,清點人數,認好面目,登記造冊,就地掩埋,受傷的士兵則是被送往駐紮營地的軍醫大帳治療。

    士兵行動很快,整個戰場即將被打掃一空,直到他們發現了婉寧。她已經跑了三個時辰再也跑不動一下,被那些士兵像抓一隻小雞一樣從死人堆中拎了出來。

    衆士兵皆都詫異,這兩軍交戰地的戰場上,怎能混進一個娃娃,還長的怪精緻好看。婉寧滿是驚恐看着這些兵,她不知他們將要對她做什麼。

    她被扔在清理出來的空地上,天真的太冷了,她蹲在地上小小的蜷成一團,全身不自覺的抖動起來,她好久都沒有喫東西,肚子被餓得打成一個結。

    那個爲首的大鬍子副將徐安,看着婉寧不知該作何處置,思慮一番他轉頭去了一架馬車前,朝內請示,“公子,清理戰場時,看到一個娃娃,不知身份,不知該作何處理?”

    良久,從馬車中傳出一聲輕咳。

    隨後,一道溫潤的嗓音響起,“去問問她從哪裏來,再將她送出去便是。”

    “是!”徐安得令。

    不多時候,徐安復又折回來,朝車內道:“公子,那孩子說要去梁國,我懷疑怕是楚國派來的細作。”

    “那便把她送到傷兵車上去,待回營後仔細詢問。”

    婉寧蹲在寒風中,看那大鬍子副將朝自己走來,眼前一花,再也支撐不住,漸漸黑了雙眼,暈倒在那裏。

    徐安見此頗爲焦急,“小孩!小孩!”任是怎麼叫喚,婉寧也沒有了反應。

    婉寧暈倒引起一陣騷動,不遠處的車窗挑起了簾子,露出半邊俊顏。

    隨後,車內傳出,“把那孩子送到我車上來,再去查查他身份。”

    徐安聽此,鬆了一口氣,“是,公子。”

    婉寧再次醒過來時,睜眼看到的是一架精緻寬敞的馬車,車外寒氣襲人,車內卻是溫暖如春,終於不用在因冷而縮着身子,她放鬆了肢體坐在那裏。

    她看到一人握着一隻藍田玉製的茶壺,正慢條斯理地烹着茶,婉寧從未看見持茶器的手怎麼可以長得那般修長潤白、骨節分明。

    她向上看去,只見一位少年公子,披着玄色狐裘大氅坐在那裏,他眉目清冷,眼神淡漠地看着她。

    他是梁國軍師謝忱,指揮這場以少勝多戰役的人。這一場仗讓只有十萬的梁國軍隊將兵強馬壯的三十萬楚國大軍打的節節敗退,連連失守,終於逼退到汾水河南岸五百里。

    謝忱伸手將烹好的茶倒出,沉聲問:“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裏來?”

    婉寧見他如此問,卻不敢隨意回答,只低着搖了搖頭。

    謝忱將那杯茶送到她面前,“你久未進食身子虛弱,先喝口熱茶。”

    婉寧聽話地拿起茶杯,一口口喝下,胃裏充斥着暖流,好了許多。

    謝忱看着這個孩子,衣衫襤褸,髒了臉色,梳着公子髻,卻難掩女兒像,是什麼原因要讓她女扮男裝?

    謝忱溫聲說道:“你放心,我不是壞人,不會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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