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像是在時螢已經寂若死灰的世界裏,怦然綻放的煙火。
她懵了許久,愣愣與他對視,在陸斐也黑沉沉的瞳仁中,看到了狼狽不堪的自己。
之後的記憶,有短暫的斷片。
事後回想,時螢只記得自己昏眩地被男人扶起,像只提線木偶一樣,亦步亦趨地跟着他走出電梯。
鼻子不通,腦袋也燒得糊塗。
等她躺在柔軟的牀上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陌生的臥室,陌生的裝潢。
時螢扶着額頭坐起身,大腦空白幾秒,才愣怔想起昨天發生的一切。
她接到了許文心打來的電話,聽着對方聊了很多,然後下樓取了即將過期的快遞,看到了那把弓。
陸斐也在北淮時買下的。
僅僅只是過去了一個月,可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或許是被許文心的話刺激,腦海中幾乎都是陸斐也和王清姿無比般配的畫面,彷彿想象到了兩人往後的美滿。
許文心問她,會不後悔嗎?
她明明是該高興的,可是望着手裏的弓,記憶中的每一幕都宛然在目。難過的情緒不斷涌上心頭,最後,她終於向自己妥協,出門攔了出租來找他。
時螢看着左來右去的車,在停車場等了幾個小時,等到握着手機的指節已經凍僵,只能縮進口袋。
過了許久,他終於出現。
那是她最勇敢的嘗試。
她跟陸斐也表白了。
她竟然,真的表白了。
而他的反應,好像是……同意了。
思及此,時螢深呼了口氣。
如果此刻是在家裏,並不是在陸斐也的公寓,她一定會大叫出聲。
臥室外傳來男人的腳步聲,門被打開的同時,她趕緊用被子遮住腦袋。
陸斐也穿着淺灰色的家居服,翻領寬鬆,涅白衣邊線條上露出性感的喉骨,兩腿筆直且長,左手插在兜裏,清瘦的右手端着感冒藥。
一進屋,就看見某人半坐在臥室的牀頭邊,細嫩淨白的指節提着純灰色被子,將臉蒙的嚴實,十分地滑稽。
他扯起嘴角,緩緩走上前去,悠閒地在牀邊坐下,不輕不重地挑眉:“怎麼,臉藏得這麼嚴實,又後悔了?”
清淡的聲音就在跟前。
一夜之間,他乍然褪去了冷漠。
頓了頃刻,時螢把被子放低了些,只露出黑亮的眼睛,盯着陸斐也,低聲啞氣地回:“沒有。”
男人輕輕勾起脣角,淨白的手背自然覆上她的額頭,貼近靜停幾秒,已經沒了昨晚滾燙的溫度。
“燒退了。”陸斐也收回手,將剛剛衝好的感冒藥遞給她,“把這喝了。”
時螢放下輕軟的羽絨被,聽話接過水杯,忍着些微的苦澀,一聲不吭地喝藥。
等她喝完,陸斐也倦怠耷着眼瞼,嗓音懶散地問了句:“還記得自己昨天做的事嗎?”
她頓然幾秒,擡眸打量着他,小聲地反問:“我做了什麼?”
似乎是特意在跟他確認。
陸斐也利落的下巴微擡,漆黑的視線鎖定在她臉上,悶沉聲線中隱約含着笑意,提醒道:“發了燒躺在牀上撒嬌,還拉着我的手不放。”
還記得昨天在電梯裏,聽到時螢問他還能不能反悔時,陸斐也都覺得她這種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話更像是在戲弄自己,甚至預備狠起心,讓她喫點苦頭長長記性。
可是最後,他居然被她的一場眼淚瓦解了原則,繳械投降。
沒辦法,他的確心疼。捨不得再硬起心腸,讓她受些委屈。
大概是真的栽了。
“哦。”時螢低着頭,臉頰發燙。
雖然已經記不太清了,但她絲毫沒有懷疑他的話。
女孩低着頭愣了會兒,伸出一隻手,鄭重其事地摸了摸臉。
陸斐也笑着問:“怎麼了?”
“感覺像在做夢。”時螢小聲回。
她曾經偷偷窺視,覺得不會有真正交集的人,就坐在牀邊和她說着話。
現在的一切,似乎都特別不真實。
陸斐也哂笑一聲,突然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掌,懲罰式地捏了捏她的臉,隨後聲線低沉地開腔:“還是在做夢嗎?”
輕微的痛感增強了感知。
“那……我們現在……”
時螢抿了抿脣,緊接着,以一種逼良爲娼般的眼神看向陸斐也,謹小慎微地確認:“男朋友?”
他輕笑:“嗯。”
不是做夢,她真的和他戀愛了。
時螢有些不可置信,心口就像是吃了顆奶糖,化開後隱隱滋生出甜蜜。
可還沒等她消化完這個事實,刺耳的鈴聲直接打破旖旎的遐想。
時螢匆忙拿起手機,瞥見來電顯示後,不自覺避開陸斐也的視線,小心摁下接通。
話筒裏,方景遒嗓門很大,聲音明顯的不悅:“時螢螢你人呢?敲門聽不見是不是?”
他居然在此時去了佳宏新城?
怕方景遒發現自己一晚沒回去,時螢如臨大敵,捂着手機,語氣緊張地回:“我……不在家。”
“不是說發燒了?大清早不在家待着,幹嘛去了?”方景遒沉聲質問。
電話裏聲音不小,陸斐也端着空杯起身,姿態閒散地靠在衣櫃前,眼神漫不經心瞟來,隱含審視。
時螢急於應付方景遒,很快調整好心態,面不改色地撒謊:“哦,燒退了……就出門買個早餐。”
“在哪買早餐?”
“城南這邊。”
“大清早跑那麼遠喫早餐?”
“就想喫夏記的蔥油餅,不行嗎?”時螢無理也要辯三分。
方景遒被她頂撞完,氣得停了一秒,冷哼了聲:“行,你厲害,姑姑包了餃子,給你放外賣櫃了。”
跟着就掛斷了電話。
時螢鬆了口氣,這纔去看陸斐也。
“和誰打電話。”
男人的聲音聽不出波瀾。
時螢如實答:“哦,我哥。”
話落,她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以後陸斐也會不會和方景遒碰面?
出於善意兩頭瞞的後果居然是,時至今日還要費心去圓謊。
這可有些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