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都沒眨，突然換了一個地方，面前的人從兩個中年男人變成一個年輕女人。
戚泉靠在沙發上，雙腿交疊，膝蓋上放着一本書，聲音輕緩道：“你叫什麼名字？爲什麼跟着那個人？”
“我叫王華，跟着他是因爲——”他猛地反應過來，立馬頓住，狐疑地瞅着戚泉，“你又是誰？爲什麼這麼問……不對，你能看見我？！”
他高聲尖叫起來，分貝能跟系統相媲美。
當然，除了戚泉，沒人能聽見。
戚泉垂眸看着手裏的書，很寬容地給他平復情緒的時間。
王華當鬼多年，跟在黃啓峯身邊見多識廣，很快搞清楚眼下情況，非常識時務地說：“我沒害過人！你別抓我！我還不想去輪迴！”
他以爲戚泉是個天師，想要超度他。
“寧願以鬼身滯留陽間，肯定有心願未了，說說吧，是什麼？”戚泉絲毫不把自己當外人。
王華見她確實沒有動手的意思，加上本來當鬼當得寂寞，連個鬼朋友都沒交，十幾年來只能自言自語，過得實在鬱悶，所以並不覺得爲難，竹筒倒豆子似的訴苦：
“我捨不得我阿姐！當年我死的時候，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姐，我臨死前讓黃啓峯這個渣渣發誓一輩子對阿姐好，可是沒想到，這傢伙發達後就忘本，要不是阿姐替他操持家務，生兒育女，他能有今天？王八蛋！”
他憤怒時，身上隱約散發着點點金光。
竟是個有功德金光的鬼，怪不得黃啓峯腕上戴着開過光的佛珠，王華也能貼身跟着。
他喋喋不休地怒罵黃啓峯，戚泉冷不丁問：“你跟他多少年了？”
王華愣了下，“……有十幾年了吧，具體記不清了。”
“你知道他手腕上的佛珠是開過光的麼？”
“當然知道，”王華有些嘚瑟地說，“他的事我基本都知道，不過……”
“嗯？”
他腆着臉笑：“我好多年沒嘗過飯菜的味道了。”
鬼魂可以喫供品，但供品基本都是瓜果和生肉，而且他們家鄉不流行供品，每年清明、冬至，阿姐只燒點紙錢，他饞了十幾年了。
眼下好不容易可以跟人對話，搞點報酬不過分吧？
戚泉笑了笑，眉眼慵懶：“鬼怪不應滯留陽間，還是輪迴的好。”
“別！”王華可捨不得，“我說還不成嗎？”
他說話有點囉嗦，有時候前言不搭後語，戚泉很有耐心，從他的話語裏提煉出重點。
他是黃啓峯的小舅子，因救人被路牌砸成重傷，送到醫院搶救無效，彌留之際囑託黃啓峯照顧將他拉扯長大的姐姐。
死後他被困在路牌旁，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有一天，再次看到黃啓峯。
彼時的黃啓峯西裝革履，頭髮油亮，坐在一輛豪車裏，抱着一個年輕靚麗的女人，舉止頗爲親密。
他憤怒極了，一下衝到車子裏，想要質問黃啓峯爲什麼出軌，但根本沒人能聽見他的聲音。
他不甘心，就天天跟在黃啓峯身邊，看他做盡齷齪噁心的壞事。
“你說他偶爾會見一個人？”戚泉問。
王華狠狠點頭，“但每次我都不敢靠近，那個人讓我有點害怕，我不敢出現。”
戚泉瞭然。
鬼魂對身具修爲的人有種天生的畏懼，王華之所以不怕她，只是因爲她收斂了天師的氣息罷了。
“你的心願是什麼？”
“讓他身敗名裂！讓所有人都知道他乾的壞事！讓阿姐和外甥外甥女過上好日子！”
戚泉微一頷首，“你暫時待在我這。”
王華知道她不簡單，不敢忤逆她，點點頭。
樓下客廳，戚長榮和黃啓峯的談話已接近尾聲。
但他還是秉持謹慎的原則，道：“感謝黃董的厚愛，只不過我年紀大了，老眼昏花，文件一時看不完，這樣吧，等我今天看完，明天再給你答覆怎麼樣？你也知道，幾十億的交易，我不得不慎重。”
“這是應該的，”黃啓峯沒有絲毫不悅，起身道，“那就不打擾戚老哥了，明天等你電話。”
另一邊，顧巧約好與玄風道長見面。
她含糊其辭地說：“最近我覺得我兒子像變了一個人，道長能不能幫我兒子看看？”
如果見兒子就能驅邪，那就沒必要再見那個秦若了！
玄風掐指一算，“你兒子尚未成年，卻早早地紅鸞星動，確實不太妙。”
顧巧：！！！
真神了！
她頓時生起信服之意，忙道：“請大師指點迷津。”
“子嗣不寧，或與家宅風水有關。”
顧巧聞絃歌而知雅意，順勢邀請：“大師不如先去我家裏看看吧。”
她到家的時候，戚凜也帶着戚淵回來。
雙方會面，如平靜的湖面上漾起波瀾。
戚凜擁有極其堅定的唯物世界觀，看了一眼玄風，皺起眉頭。
戚淵直接瞪大眼睛：“媽，你什麼時候信這個了？！”
玄風微笑而立，一派仙風道骨。
“最近心不靜，讓大師來講講經。”顧巧有點心虛。
四人一同踏進客廳。
戚長榮和黃啓峯已經不在了，家傭們沒事幹的時候都待在自己房間裏。
客廳光潔明亮，極爲安靜。
玄風眯起眼，遮住眼中的精光，作勢看了看客廳的擺設，在顧巧的期待下開口：“死水聚陰，門前的噴泉池建議撤掉，樓梯口的花瓶擋路引煞，建議——”
“裝神弄鬼！”戚淵毫不客氣地嗤笑，“你這一套早就過時了，我去網上隨便搜幾個都比你強！”
玄風依舊面帶微笑，神態平和，不因少年惡語動怒。
“小淵！”顧巧低斥一聲。
玄風呵呵一笑，迎上戚淵輕慢的目光，慢條斯理道：“小友中的桃花煞頗深哪。”
他不知接待過多少豪門貴婦的單。
要麼是跟丈夫出軌有關，要麼是跟孩子不聽話有關，其中後者以婚戀方面居多。
他初見顧巧，見她容色豐潤，應與丈夫出軌無關，又提及孩子變化，便猜測不滿孩子叛逆，如果單純是青春期叛逆，家長不會如此關切，能讓母親無奈且不得不求助玄學的，大概率與婚戀有關。
豪門貴婦不滿兒媳婦的事，他見多了。
事實證明，他賭對了。
“你胡說什麼？！”戚淵氣得跳腳，“你才中了勞什子的桃花煞！”
戚凜也流露出不贊同的意思。
“你現在的戀人，並非你的良配。”玄風悠悠說道，“你被她騙了。”
戚淵肺都要氣炸，好啊，原來是他媽勾結假道士故意演戲棒打鴛鴦！
他不由怒極生悲，神情悽楚道：“媽，她真是個好女孩，你不要拆散我們好不好？”
樓上戚泉一直在喫瓜看戲，眼見事情要朝着苦情狗血劇方向發展，便對一旁偷偷瞧熱鬧的王華揮了揮手。
王華瞬間回到一樓客廳，恰好與玄風道長面對面。
他以爲玄風看不見他，好奇地上前拽拽他的長鬚，嘿嘿一笑：“原來是假的。”
話音剛落，才覺得不對勁。
好像、似乎、彷彿，這位道長剛纔與他對視了……
“啊啊啊啊啊啊！”玄風瞪大眼睛，而後起身狂奔，聲音淒厲無比，“有鬼啊——”
戚家三人：“……”
王華：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