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一年春事都來幾 >第5章 乾坤冰河(五)
    百姓們的臭雞蛋或許會遲到,但絕對不會少,面對漫天亂飛的雜物,只見車頂上的那人,用手中的那把並不鋒利的木劍,三挑兩撥之間將襲來的雜物全部挑開,劍招靈動,身姿輕巧,其韻味絲毫不比疫鬼舞遜色。人們卻覺得愈發有趣,砸起來更不留情面了,就是苦了一旁受牽連的小鬼。

    “這小鬼怎麼不會躲啊?真笨。”

    嗚嗚,他們委屈。

    小孩們激動得拍手:“是剛剛一起玩的大哥哥!”

    “大哥哥好厲害!”

    齊銜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幕,心想怎麼一會兒沒見着就跑車上去了?不過這下可糟糕了。以茅秀好勝的性格,這齣戲怕是要出岔子。

    戲臺班主一眼看出,這可不是自己的好徒弟,那臺上的人又是誰?不行,可不能讓這人毀了整齣戲。他趕忙催促扮演“禤清神”的戲子上臺,結束這場鬧劇。

    只見車停下,身着着華麗的黃色道服的禤清神三踩五踏才踏上疫鬼對面的花車,他身手還算不錯,可比較起茅秀的身手來就顯得費勁多了,他大喊:“大膽疫鬼,你散病布疫,罪行昭昭……天委以使,收了你這禍鬼!”旁邊跟隨着衝出舞龍的隊伍,圍繞着花車游龍舞蛇,鑼鼓喧天,氣氛被渲染到極致。

    戲詞肯定是對不上了,“禤清神”只好硬着頭皮擡着桃木劍刺去。就見茅秀隨意地旋身躲開,一腳將“禤清神”踹下了花車。

    百姓們愣了:“疫鬼”,這就贏了?

    原本的“疫鬼”扮演者向後倒得安詳,安慰自己:沒事沒事,我暈了,我什麼也不知道。嗚,會被師父給“殺”了的吧。

    許屾無語冒汗,多少預料到了會是這麼個結局,只是得趕緊想辦法補救纔是。她找到不遠處拄着柺杖,正急得抓耳撓腮的戲班班主,與他細說彌補的法子。

    戲班班主看看花車,又看看身邊的黃毛丫頭,當下踟躕:“這能行嗎?”

    許屾並未過多解釋,擠到人羣中,大呼提醒:“疫鬼,你得輸啊!”

    羣衆們也羣情激憤,跟着喊着:“疫鬼必須輸!”

    “我能贏,爲什麼要輸?”茅秀卻歪着腦袋,滿是執拗道。

    豐節的驅儺戲,本就寓示着疫鬼被打敗,人們過上了平安健康的日子,結果疫鬼沒倒,反倒是濟世的神栽了跟頭,可不就是變成了疫病當頭了?

    就在這時,有一人接過“禤清神”手裏的面具,縱身躍上花車,手提桃木劍與“疫鬼”對弈。

    戲臺班主大聲疾呼:“禤清神敗於一時,人間動盪,正當此時,有使者接替而上,承襲神鉢,再戰疫鬼!”死馬當活馬醫吧!

    茅秀認出了戴着“禤清神”面具的齊銜,笑道:“早就想好好跟你比試比試,不過你要以爲隨便打打就能贏,可是會喫虧。”

    “好啊,正好試試你最近有沒有些長進。”齊銜的目的就是趕緊把這四處惹禍的臭小子帶下去。兩人拿着木質的假劍,來了場真鬥。

    齊銜擅長輕功,而茅秀攻勢凌厲,兩人殊鬥比試可要比起年年重複的舞蹈有意思多了,這場史無前例的精彩“戲份”,再次將驅儺戲推上高潮,就連許屾也看入迷了去。

    只是她沒有注意到危險正悄悄到臨……

    “唔——”她想要呼救,可嘴被布片死死捂住,逐漸四肢癱軟了下來,嗓子裏傳出的□□淹沒在喝彩之中。她奮力地想要掙脫,手擡到一半,卻又無力地垂下,最終意識全無。沉迷驅儺戲的人們只以爲是抱走睏倦的孩子的大人。

    驅儺戲還在繼續,羣衆的熱情沒有消減。熱鬧之中有人抱着孩子,在無人察覺間隱去。

    戲的最後,還是茅秀一時莽撞,中了齊銜誘敵之計,不負衆望地以“疫鬼”敗北結局。雖有不甘,但是結局也算是應了羣衆的呼聲。在之後的驅儺戲中,也都會出現這樣的“繼承”環節,寓意着神位將會被繼承,但是禤清神的意志永不會屈。至於罷演的“疫鬼”,自是少不了一頓責罰。

    輸了之後的茅秀還有些不甘,他回來卻不見了許屾的身影,他的視線在人羣中掃過,只看見被踩得破碎一地的蘋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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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茅秀再次看到許屾的時候,是在鏢局附近新開不久的仁豐醫館裏,她在醫館裏當起了學徒,穿着一身鬆垮的男裝,滑稽得不行,最讓他生氣的是,那臭丫頭竟然裝作不認識他!

    吳秋仁按部就班地爲病人看着傷勢,問:“這是怎麼弄的?”

    茅秀還沒說,就被一旁齊師鏢局的李文清搶了先,他添油加醋道:“吳神醫,你有沒有聽說過‘人刀’褚明光啊?江湖榜上排名第三十七的那個!”

    吳秋仁未曾接觸過江湖,更別說知曉什麼江湖榜單的分量了,只覺得是一羣粗莽的人滋事鬥狠,不屑地吹鬍子道:“不知道!”

    “不知道不要緊,我給您細說……”

    他也不管人想不想聽,就是一頓誇誇其談:“總之就是褚明光與我們老大比試,爺孫局啊!別看那‘人刀’塊頭大,打起來實在是虛得很,我們老大就受了這麼一點點小傷,就輕鬆把他給解決了。從擂臺下來後抱着咱們老大的腿直喊爺爺啊哈哈。從那一刻起,我就認定了,茅秀,就是我的老大!”

    吳秋仁嚴肅道:“你管這叫小傷?骨頭都斷了!就靠這麼點筋肉連着,好在經脈還有修復的餘地,不然就是神仙來了也救不了!”

    三寸有餘的刀痕貫穿整條手臂,深可見骨,經脈也只是像藕斷絲連半脆弱地連接着,血水洇染過一層又一層包紮的布條,滴落一地。

    李文清喫驚:“這……這麼嚴重?”可他也沒聽茅秀喊一聲疼啊。

    看這李文清說得天上有地下無的,茅秀怎麼敢喊痛!就是憋的氣絕了也要裝啊,不然多丟人?

    李文清撓撓頭:“老大你打敗了三十七的褚明光,那你現在是不是排第三十六了?凖叔排名纔到二十九吧!”霍準是齊師鏢局中最有資歷的鏢師之一。

    茅三七翻白眼道:“是三十七。”

    事實也沒有李文清說得那麼輕鬆,他也不是個好戰而不知進退的莽夫,是迫不得已才應戰的。

    茅秀是實在沒想到朱拂、李九那兩個沒臉皮的傢伙竟然去向褚明光告狀!褚明光不知原委,只覺得弟子受了委屈,要爲弟子報仇。那褚明光的粗大嗓門,在臺上大喊一聲‘爺孫局’,意思不就是要當茅泯他爹嗎?那茅泯能受得了這刺激?只怕是都忘記茅秀是自己的親兒子,直把他往擂臺上推。

    他咬牙切齒,這老酒鬼!遲早要找他算賬!要不是現在還打不過……

    吳秋仁開始縫合傷口。

    茅秀疼得額頭冒汗,直抽冷氣,喫通道:“慢着,慢着。”

    吳秋仁“哼”的一聲:“還知道痛?小小年紀不學好,竟與人去約架!”

    茅秀氣憤地望向一旁正在觀望學習的許屾,心道:還不是因爲這個臭丫頭?

    許屾一驚,收了收自己伸長了的脖頸,不知道自己哪裏招惹到人家了。她又哪裏知道是因爲自己惹出來的鬧劇?她只看見一個漂亮的少年郎,手臂被大刀砍了一道猙獰的長疤,鮮血淋漓怪是滲人的,還以爲這位小哥哥年紀輕輕就要當獨臂大俠了。最奇怪的是這個少年郎還用一副可怕的表情直勾勾地瞪着她。

    她委屈地去按藥方取藥。

    “白芷五錢,升麻五錢,菖蒲三錢,川芎四錢,三七、三七、啊找到了。”

    無論是擦洗還是針線穿過肌膚,他哼不帶哼的,在敷藥的時候卻破防地哀慟起來,倔強倨傲的茅秀竟然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歸根結底是許屾取藥的時候出了些“小岔子”,她將三七與山姜拿混,山姜性辣,敷在傷口上無異於刀口撒鹽,雖不至於真因此將胳膊廢了個徹底,受了不少苦頭倒是真的。

    茅秀覺得這是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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