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被人認出來了,再裝也沒什麼意思。

    柳蘇蘇索性破罐子破摔,恭恭敬敬朝對方鞠了一躬:“是,我的確是鎮北將軍沈懿的夫人,柳蘇蘇。今日不過想借此機會與李老先生認識一下。”

    李正乾今年七十有二,這個年紀當柳蘇蘇的爺爺都有餘。

    但與一般的老年人不同,他身子骨還算硬朗,人雖瘦削,但脊背筆挺,從背後看根本不見老態。

    倒的確是有一股文人的風骨在的。

    “所以沈夫人就叫人先搶我的書再出面裝見義勇爲,是爲了讓我感激你?”

    老爺子說話也是慢條斯理:“晏南齊給我形容過你的相貌氣質,還說你身上總有一股子藥香,實在是很好認啊。”

    “……”完蛋了,原來人家認識自己。

    柳蘇蘇實打實造了個大紅臉。

    完蛋了,老爺子都看出來了。

    完了,完了,這下都完了。

    好印象沒留下,反倒平添了詭計多端的印象。

    “呵,虧得他晏南齊還指天對地的發誓說你家與一般武將人家不同,要我看啊,沒什麼不同!都是些侮辱斯文、糟蹋學問的莽夫!”

    李正乾冷笑一聲,將書從她手裏拿回來,撣了撣上面的塵土,轉身想走。

    “李老先生!”柳蘇蘇不服。

    好歹是見了一面,若是這麼將人放走,豈不可惜。

    她硬着頭皮走上前,直視對方:“我知道您曾受武將排擠,所以心生怨懟,但一個人並不能代表一個羣體,我家將軍就是個讀書識禮,尊重學問的人,而我與弟弟,雖然讀書不多,但也知道生也有涯,知也無涯的道理。”

    “好一個生也有涯,知也無涯。”李正乾笑了,隨即他又道:“所以你家將軍讀書識禮,就教你用這樣欺騙的手段對我這老頭子,是嗎?”

    也對,騙人做局的到底也是自己。

    這事兒不管是怎麼說,錯誤都在自己。

    柳蘇蘇臉紅了紅,竟有些無語。

    但她隨後又想起弟弟常楓來。

    “可我弟弟又沒做錯什麼,您爲什麼要區別對待他和別的學生,難道因爲是武將的家人,他就得連坐?”

    李正乾沒理她,而是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後轉身走了。

    柳蘇蘇看着他的背影着急,一旁的阿貴甚至想直接動手把人拎回來了,可被楊武制止。

    又走了兩步,李正乾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早晚都是要做武夫的人,識些個字就夠了。”

    他頭都懶得回,只背身朝她揮了揮手,朝着集市更深的地方走去了。

    “……”

    柳蘇蘇就快氣吐血了。

    她來之前原本是打了一肚子的腹稿的。

    比如常楓的好學,沈懿的支持,還有將軍府對李老先生的尊重等等。

    可不管她說什麼,人家反駁的都只有一句:可你今天騙人了。

    柳蘇蘇快憋屈死了。

    只後悔自己是哪根筋搭錯,纔去相信董尚書夫人的鬼話!

    “夫人。”

    李正乾背影消失良久,夫人卻還是站在原地發呆。

    楊武有些擔心,遂開口詢問:“咱們現在回府嗎?”

    “先不回。”

    她現在這情緒還沒冷靜下來,回去叫常楓看見豈不麻煩。

    正在她想着是不是要去晏府找晏眉珊說說話的時候,突然,不遠處,一陣吵鬧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周圍看熱鬧的人圍成了個圈兒,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完全都看不見。

    柳蘇蘇來了好奇心,緊走幾步,擠到了人羣前面。

    楊武和阿貴緊跟在身後,生怕一不留神再把她跟丟了。

    人羣中央,是一男一女兩個人。

    女的大約十六七歲,模樣稚嫩,清清秀秀,但眼神裏透着倔強。

    男的四十多歲,鬍子拉碴,看起來挺兇。

    “爹,你要是非把我賣去青樓不可,那我也不能如了你的願,不如現在我就在這兒抹了脖子,省得叫人糟蹋了清白!”

    姑娘不知從哪兒摸出把匕首,直愣愣的卡在自己嫩白的脖頸處,血珠兒一下子就冒了出來。

    她似乎也不覺得疼,就是仰着頭看他,像個堅定的女戰士。

    誓死捍衛自己的尊嚴。

    男人氣急,罵罵咧咧:“死丫頭!老子白養了你這麼多年,你喫我那麼多年糧食,還想說死就死??沒門!”

    女孩兒冷笑一聲,匕首的刀刃在脖子上又更深了幾分。

    周圍圍觀的百姓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有幾個年紀小的女孩子嚇得根本就不敢再看了。

    周圍有人小聲說:“這張老六真不是個東西,喫喝嫖賭沒錢了,就要賣女兒。”

    柳蘇蘇聽見,蹙了蹙眉。

    一旁阿貴則面色凝重。

    他在家是獨子,在家裏的待遇比皇上也差不多了。

    他都不知道,天底下竟然還有這樣的父母。

    眼看姑娘脖子上的血越流越多。

    張老六似乎也有些緊張了,他緩和了下口氣,說:“玉兒,你聽爹爹的,先把刀子放下,你不想去青樓,爹爹答應你還不行嘛!”

    答應的可夠快的。

    柳蘇蘇撇了撇嘴,可並沒覺得他說的話是真的。

    這大約就是他的緩兵之計罷了。

    都能賣去青樓,死活他又怎會在乎。

    “真的?”可叫玉兒的姑娘卻遲疑了一下。

    就這一下,張老六便抓住機會,一把將她手中匕首打落。

    “死丫頭!不去青樓還想去哪兒!爹生父母養,你的命你說了不算,還得是老子說了算。”

    說罷,他一把將地上的女孩扛到肩上,任憑她打罵哭泣都紋絲不動,徑直朝人羣之外走。

    張玉兒大頭朝下被背在身後。

    脖子上的血流的更厲害。

    圍觀的一個大爺看不過去眼,說:“老六,你倒是先把孩子血止住了再說啊!”

    張老六回過頭,惡狠狠瞥了她一眼,罵道:“我沒錢,你想當好人你掏錢啊!或者你把這丫頭買回去當媳婦兒?看你家婆娘不撕了你的皮!”

    “……”

    就是個無賴。

    周圍再沒人替那姑娘說一句話了。

    只能在心底輕嘆一句,這姑娘命苦啊。

    張老六志得意滿,扛着人掃視了一圈,戲謔的問道:“沒人裝佛祖菩薩了吧,那這丫頭我可扛走了。”

    他轉身欲走,方向便是城中最大的青樓——歡喜樓。

    “等等。”

    突然,一個清脆甜美的女聲在人羣中響起。

    他皺了皺眉,不耐煩的轉回身:“買不起就別裝好人,老子還趕着去交人收錢呢!”

    只見一個身姿窈窕,模樣端莊秀美的姑娘自人羣中走了出來。

    她臉上掛着淡笑,眉眼彎彎,朝他說道:“你女兒我買了,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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