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平章整個人愣在原地,直到父親背影已經消失在門外,他依舊傻傻的站着。

    滿院子的積雪將這個夜晚映襯的如同白晝般明亮。

    梳着雙髻的連翹還踮着腳尖小心翼翼的捧枝頭的落雪。

    她小小一個,站在天地之間,看起來是那樣的渺小,微乎其微。

    她當然不知道明天的命運該去向何方。

    像他們這樣身契都在主家的下人,自然是主人讓做什麼便是什麼。

    可自己呢?

    段平章苦笑了一下,突然有些站不穩。

    他不是像連翹一樣,就算是個自由人,但也從來不由自己做主,萬般無奈也只能聽從父命。

    他早該知道,他想擁有的那些都不屬於自己。

    次日一早,段平章隨父親一起去太醫院當值。

    剛點了卯便被宮人找去給裕太妃按|摩頭,結束的時候已經是辰時三刻。

    正碰上下朝的文武百官。

    沈懿恰好就在這一羣人當中。

    段平章正走在他前面,人看起來實在失魂落魄,搖搖擺擺,全無往日的威風赫然。

    沈懿對他可沒什麼好感,只想趕緊越過他出宮門。

    今日邱琛凱旋,柳蘇蘇約了岫煙姑娘同他們一塊兒在歡喜樓設宴。

    宮門外,自家的青帷馬車已經等在了那裏。

    沈懿匆匆幾步越過段平章,正準備直奔馬車而去時,冷不防聽到身後傳來哎呦一聲。

    段平章竟然被他碰到摔了個跟頭。

    沈懿:……

    這人怎麼回事?

    該不會是醫術比不過柳蘇蘇,在自己這兒下什麼套呢吧。

    他思忖之時,身邊已經有其他人將段平章扶了起來。

    沈懿默默:“你沒事吧?”

    段平章無精打采搖了搖頭:“無妨。”

    說罷,並不理睬他,轉身便走。

    可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沈懿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他走路已經跛了腳,看樣子剛剛摔得不輕,這哪裏像是沒事的樣子??

    “走吧,我送你回去。”沈懿不由分說上前,一把將人扶起,也不顧段平章一個勁兒的不用不用,直接就給扛到了自家的馬車之上。

    “娘子,段太醫被我碰倒了,我們先送他回府吧。”

    面對自己的對手,柳蘇蘇倒還挺和善,她隨手將正在看的書放在一旁,躬身看了看段平章的腳腕,問道:“只是輕微的扭傷,沒有傷及骨頭,休息幾天就會好了。”

    段平章很尷尬。

    他一個當太醫的,竟然還用別人來替他問診。

    更何況對方是他眼中獨一無二的對手。

    “所以我說無妨了,是沈將軍非要見義勇爲。”他冷聲。

    沈懿對他這副態度非常不屑一顧。

    裝出來的強橫跟紙老虎差不多,他理都懶得理。

    沈懿將段平章扔到一旁,湊到柳蘇蘇身邊,獻寶似的跟她說着今天朝中的新鮮事兒,以及晏南齊又發展了多少願意嘗試她藥膳的擁躉。

    “真的嘛!太厲害了吧!”柳蘇蘇像個小姑娘一樣,一驚一乍的附和着他的話。

    二人親親密密旁若無人。

    段平章被酸的幾乎要倒牙,便隨手拿起柳蘇蘇放在一旁的書來看。

    巧的是,這是一本醫書。

    還是他從來沒有看過的,寫法非常的直白簡單,只在每個病症下面寫的應對方式,病例,甚至還有可用藥膳的種類。

    段平章隨便翻看了幾頁便被裏面的內容吸引的無法自拔。

    太多新奇的病例內容讓他驚喜。

    甚至裏面還記載了一個和墜兒兄長相同的病例,也是一個癱瘓在牀多年的老婦,進入睡眠狀態的病症。

    段平章看到這兒,忍不住偷眼看了下柳蘇蘇。

    有種作弊的緊張感。

    好在柳蘇蘇根本沒有理會他,還在聽沈懿天南地北的說話。

    段平章繼續盯着那本書看。

    裏面非常詳細的記載了這類病人的脈象,與診斷方式。

    十分詳盡仔細,他恨不得多長几隻眼睛出來,趕緊把這些都記在腦袋裏,好拿去給墜兒兄長試一試。

    可正當他看的癡迷之際,馬車停下來了,沈府的小廝掀了轎簾,說道:“將軍,夫人,到段府了。”

    已經到了家門口,他再不能繼續看那本書。

    段平章愁苦萬分,捏着書角半天都不肯動,像個要糖喫的孩子。

    沈懿不太高興:“段太醫該不會是要訛我吧?”

    他趕緊擺手道:“不是不是,只是……”他難爲情的繼續捏書角。

    柳蘇蘇忍不住掩脣笑了笑,輕描淡寫的掃了下他手中的書,說道:“段太醫既然喜歡,就拿去看看吧,不過是我自己記錄的一些看診病例而已,算不得什麼祕密。”

    段平章驚呆了。

    這麼詳盡而仔細的醫書竟然是她自己寫的……

    之前那顆必勝的信心如今已經失掉了大半的光輝。

    他抿了抿脣,到底是不忍心將書放回去。

    只含糊的說了句:“三日之內必定歸還。”

    說完,跛着腳匆匆下了馬車。

    車簾拉上,馬車內只剩沈懿柳蘇蘇兩人。

    沒了外人,沈懿終於能將小媳婦兒摟在懷裏。

    他環着人,手指自然的繞着她的髮絲把玩,隨口問道:“你自己寫的醫書幹嘛給他看。”

    柳蘇蘇笑了笑,聲音恬淡而清澈。

    “因爲他有一顆濟世救人之心。”

    而恰好,我也有。

    -

    二人抵達歡喜樓的時候,邱琛已經來了多時。

    酒水都喝了一盞又一盞,可是還沒有等到岫煙出來。

    老|鴇告訴他岫煙正在午睡。

    邱琛不願意擾了美人清夢,便苦苦的一直等。

    “啊,你們終於來了,一直沒人陪我說話,無聊死了。”他拿過一壺酒,攬着沈懿的肩,給他倒了滿杯。

    又朝柳蘇蘇道:“弟妹啊,今兒可得讓老沈多陪我喝兩杯。”

    柳蘇蘇笑清爽,看了看沈懿道:“我們家將軍說了算。”

    沈懿被她這一眼看的心都漲起來,忍不住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

    他的小媳婦兒,永遠在外人面前給足他的面子。

    邱琛被二人之間親密的相處激的不高興起來。

    他狠狠朝沈懿肩頭抽了一把,罵道:“行了,知道你倆感情好,非得在我這孤家寡人面前炫耀是不是!”

    沈懿挑挑眉,不置可否。

    柳蘇蘇則給他圓了個面子,起身道:“你們喝着,我去樓上看看岫煙醒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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