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這是在別人的地盤上,他還有些侷促。
這張桌子上有四個人,其中三個看起來都是老賭棍了。
瘦骨嶙峋,但有一個剛剛在隔壁葉子的桌上贏了二十兩銀子,讓走也不肯走,覺得自己正是運頭最好的時候。
張老六就站在這個賭鬼對面。
他看了那人半天,發現他確實是贏了好幾場。
張老六最信賭場的運勢,決定跟着對方賭。
力生貼心的提醒他:“這裏是一賠二十的,張大哥要想清楚哦。”
一賠二十!!比段五他家還黑呢!
張老六摸了摸袖筒裏裝着的銅板,咬了咬牙。
“跟了!”他跟在那人身後,在小的框框裏面押了五枚銅板。
莊家壓大,他們押小。
等待亮骰子的那幾秒鐘,張老六的嗓子眼都要冒煙了。
“開拉開拉!”莊家捏着篩盅在半空搖了幾下,嘩啦啦幾聲過後,又砸回賭桌上。
兩個二,小!
張老六輕輕鬆鬆賺了一百枚銅板。
他樂得口水都要流下來,多少年沒見過這麼多錢了!
莊家給錢倒也痛快,還樂呵呵誇他:“大哥今天點子不錯,再玩兩把?”
“玩!玩!”張老六可沒想賺這點錢就出去。
他指望着靠自己那五文錢也能換兩個金鐲子回來呢!
之後的賭局就像是一路開了掛,張老六穩穩贏了六七把,贏回來的錢袖筒都要放不下。
力生拿過來掂量一下,估摸着換成銀子也得有個十二三兩了。
這要是現在拿着錢回去,不但不用賣兒賣女了,他甚至還能再大河村逍逍遙遙的過上好一段時間。
但很顯然,張老六賭上了頭,這會兒怎麼可能撤出去。
他在長樂坊的牌桌上輾轉,每個賭局都試試,但無不例外,全部都是他贏。
他恍惚間覺得前三十多年的黴運終於到了頭,他好像要靠着這一天翻身了。
“兄弟。”張老六舔了舔乾涸的脣,將力生拉到一旁,小聲道:“我跟掌櫃商量,做兩把莊行不行?”
自打抓了段五以後,張老六就盯上了出老千這個手藝。
天天纏着力生學一些軍中賭錢的訣竅。
力生是個好脾氣,自然無有不依,除了不讓他出去騙人。
現下,張老六袖筒裏剛剛好就裝着兩個灌了水銀的骰子。
他剛纔琢磨了,當閒家與莊家對賭,賺的還是太少。
要是能當兩把莊家,就用手裏這倆骰子,那牌桌上的錢還不是放多少都是他的了?!
但在別人的賭場想當莊家,還挺麻煩的。
得先給賭場交些保證金纔行。
力生皺了皺眉,沒想到這貨心思轉的這麼快。
他本來準備再讓他贏兩把就動手呢,現在看起來不用了,這貨能直接把自己賠進去,根本就不用自己動手。
一切都是順着計劃走,甚至還給自己省了力氣。
力生自然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但他還是故作憂慮的勸了張老六幾句:“張大哥,賭場水很深,我怕你把握不住啊……”
“沒事兄弟!你就幫哥哥去說一說,等贏了錢,我分你點!”
咋勸都沒用了,這貨現在已經徹底陷入一種他可以掌控全世界的錯覺裏面了。
和逢清逢掌櫃壟斷汴京城的風月買賣一樣,這位薛老闆手底下也掌握着汴京城所有的博|彩行業。
但他本人卻從不賭博。
平時明面上做的還是一些正經買賣,運送商貨之類。
他和力生是老交情,就是因爲幾年前他在外走商隊的時候碰上了麻匪,是力生單槍匹馬把他和貨都平安給帶出來的。
自此,薛老闆只當力生是再生父母,只要是他說的話,無有不依。
一聽說他做兩局莊還想給錢?
薛老闆差點沒跪下,爹,你這不是打我臉嗎!
還是力生趕緊把人給攔住,三兩句話解釋清楚了緣由,然後叫他一定要按規矩收錢,並提示他要找人好好看着張老六那張牌桌。
薛老闆秒懂,立刻收回剛剛感激的模樣,換上平日裏矜貴的表情。
叫人收了張老六五兩銀子,又派了個五大三粗的大漢守在了那張牌桌邊上,偷偷囑咐叫聽力生的吩咐。
交了五兩銀子,手裏的錢一下子就輕了一半。
張老六有些心疼,還舔着臉問力生:“兄弟,我剛剛瞧着那個掌櫃對你挺和氣的,咋不能免了這個錢呢?”
……
力生實在是懶得理他。
倒是一旁的五大三粗的大漢心思活絡,補了一句:“按規矩是十兩。”
明白了,這是看在力生的面子上便宜了一半。
愛佔便宜的張老六心裏舒服多了。
外人坐莊,吸引力還是很大的。
不大一會兒,張老六面前的這張賭桌就已經烏央烏央圍滿了人。
甚至還有剛剛那個一擡手就放下一碇金元寶的有錢人。
張老六喜的幾乎合不攏嘴。
“押大小啊,我做莊!”
他瘦小乾枯的身材站在賭桌最前面的椅子上,晃動篩盅的樣子活像一隻猴。
底下有人問:“一賠幾啊!”
當然是賠的越多,想參與跟賭的人就越多。
老賭棍張老六知道這一點。
“一賠三十!”他咬了咬牙。
灌了水銀的骰子剛剛就已經被他神不知鬼不覺換進了篩盅裏面。
他覺得自己一點也不貪心,只要贏一把,就一把,他就能帶着錢回去好好逍遙半輩子了!
一比三十的賠率很快就讓周圍的看客蠢蠢欲動起來。
但也有幾個聰明人,覺得張老六根本就拿不出那麼多錢。
可饒是這樣,牌桌上片刻還是整整砸下了七八十兩銀子。
剛剛那個金元寶的富商又從袖口掏了一個銀錠子,看樣子怎麼也有個十幾兩。
張老六覺得心都飄到嗓子眼了。
眼前牌桌上的這些錢很快就都是他的了!
金元寶富商將錢放在了小的框框裏。
其他人有的押了小,有的押了大,但有富商扛着,肯定還是押小的錢比較多。
張老六用手指挪了挪篩盅裏的骰子。
然後把自己手裏所有的錢都扔到了大的框子裏。
他激動地心臟都要跳出來,殊不知一旁的力生和賭場夥計已經將這一切靜靜地收入了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