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時尚是正月,這會兒二月都要過完,眼見汴京城的桃花都要開了。
這還是他頭一次寫信回來。
楊武激動的捏着那封薄薄的信箋。
“驛站送過來的,說是將軍叫快馬加鞭送回來的,一定要親自送到您手上。”
除了在自己身邊時,沈將軍永遠是說一不二的霸王性子。
柳蘇蘇很喜歡這種可愛的反差感。
她接過信箋,沒急着打開。
楊武和柳玉都非常有眼色,知道夫人和將軍感情篤深,看這種私密信箋肯定不希望有旁人在側。
“姐姐,我回藥膳坊了。”柳玉乖巧離場。
楊武也尋了個理由,去後院幫忙了。
只留柳蘇蘇一個人在堂屋裏看信。
這信封看着單薄,但打開時候還是着實讓她愣了一下。
五六頁的信紙,寫的滿滿的。
她勾了勾脣,心裏一片溫柔。
人說感情就是分享欲和獨佔欲,她知道,這些沈懿一直都有。
吾妻蘇蘇:見信如晤。
沈懿筆力虯勁的字體在泛黃的紙張上印出一片氤氳。
他說這一路上遇到了什麼人什麼事兒,他說已經到了邊境許久,但因爲驛站一直未啓用,又忙着和一夥東胡勢力周旋所以才寫信回來。
他的家信實在是寫的很細,從喫喝到思念,柳蘇蘇看的心底一片暖洋洋。
最後,他還寫了見到邊境封地的幽王。
對方屢屢向他示好,不知意欲何爲,也希望柳蘇蘇能警惕一些,避免被對方抓住把柄。
柳蘇蘇的心咯噔一下。
沈懿臨行前不久纔將自己的身世之謎告訴了自己,二人還曾經揣測這幽王很有可能就是沈懿父親曾經效忠的人。
而這也大大說明了,沈家父母被人擄走的事情很有可能是和幽王有關係的。
如今,沈懿又被他給盯上,柳蘇蘇不懂這其中緣由,但本能的覺得沈懿此刻的處境非常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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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說夫妻之間心有靈犀。
柳蘇蘇的感覺並沒有錯,沈懿此刻的情況確實是非常的危險。
前日他在邊境大破了東胡的一支騎兵部隊之後,幽老王爺便叫人遞了帖子過來,說想邀請他到府上一敘。
封地親王親自招待得勝歸來的大將軍,這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況且沈懿也很想親自見見這位幽老王爺,是否如傳言中所說的那樣厲害。
於是,便應下了這場邀約。
今日,便是他前往幽老王爺府上赴宴的日子。
畢竟是王爺宴請,沈懿身邊只帶了副將於晉一人前往。
戌時一刻,沈懿與於晉準時騎馬抵達幽老王爺的府門前。
這裏是與東胡相交的封地,建築風格也別具一格,並不像汴京城那樣規整端方,更有一種野性的美感。
門前兩個胡人打扮的下人替他們牽了馬。
隨後又有另外兩個下人在前面引路,將二人往院子裏面帶。
於晉站在沈懿身後,小聲說:“將軍,看樣子這幽老王爺跟東胡的關係還真是不清不楚。”
他們自打來了這裏便已經打探到一些幽老王爺的底細。
很多信息都表示,幽老王爺與東胡現在的三皇子交往十分密切,恐有投敵叛國之嫌。
幽老王爺心思縝密,手段毒辣,膝下又有一個精明強幹的世子穆兆安,正值壯年,誰知道會不會還惦記着穆家的江山。
“沈將軍沈將軍,有失遠迎啊!”二人才剛剛進了院,便見一個穿着打扮十分富貴,容貌端正的中年男人熱情的從花廳迎了出來。
他年紀並不算太大,估計最多也就是個三十幾歲,並不可能是幽老王爺的歲數。
不出所料,這人見了沈懿便客氣道:“在下穆兆安,久仰鎮北大將軍盛名,今日有緣一見,竟比傳聞中更加英武颯爽,不愧爲當世第一武將。”
穆兆安,幽老王爺的獨子,其人聰明奸猾,十幾歲時手腕便足以讓當今皇上生畏。
面對他的誇獎,沈懿自然要恭謹迴應。
“世子爺謬讚,屬下不過一介武夫,爲皇上命馬首是瞻而已。”
二人你來我往,誰也沒有落了下乘。
穆兆安又聊了幾句汴京城的風貌以後,便領着人進了府中的宴會廳。
主位坐着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雙鬢斑白,卻仍有一股威武之氣在。
沈懿猜到,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幽老王爺。
與他獨子穆兆安表現出的熱情不同,幽老王爺態度只能算客氣,見了沈懿也只是淡淡點了頭,道了句:“沈將軍來了,恭候多時,開宴吧。”
說着,一行端着菜餚的男男女女依次進了宴會廳。
烤全羊,煮奶茶……等等,送來的都是東胡這邊本地的特產。
沈懿在這裏駐營也有些時日,對這裏的口味多多少少有些適應了。
也吃了幾口,但並沒有多喫。
幽老王爺注意到他放了筷子,便問:“不和將軍胃口嗎?還是更喜歡汴京的風味?”
沈懿順着他的話茬說道:“自然是家鄉菜更加符合在下的口味。”
幽老王爺默默點了點頭。
半晌才仰頭看了看天上。
宴會廳大門敞着,此時朝外看,剛好能看到一輪圓圓的月亮。
幽老王爺微仰着頭,盯着那輪月亮看了許久,半晌才淡淡道:“月是故鄉圓,也不知到臨死那日,我這副老骨頭還能不還再回到故鄉。”
落葉歸根是傳統。
若是旁的遠離故鄉的老人說這話,沈懿恐怕還會同情。
但幽老王爺不一樣。
沈懿對他沒有辦法燃起同情心。
只淡淡應和一聲:“率土之濱莫非王土,王爺現在腳下踩着的也算是故鄉。”
此話一出,幽老王爺愣了下,隨後看着他笑了笑。
“你倒是有意思,不愧是那孩子的心腹人。”
他是皇上的心腹,二人立場上就是對立的。
無法成爲朋友。
“來人吶,把前幾日送來的舞姬叫上來,給咱們助助興。”
宴會開始,穆兆安從頭至尾都沒有說話,直到這時,才揚手朝外吩咐。
沈懿額角跳了一下。
他側過身,給一旁正在飲用酒水的於晉使了個眼色。
於晉心領意會,立馬放下手中酒盞,下意識捏緊了腰間的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