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羨立刻收起了笑容，認真嚴肅地繼續工作。
細長的仿神經金屬導管像是變異的蜘蛛腿，一接觸到脊柱上種好的錨栓自發分成了兩撥深入其中，連接到體內的神經，架起橋樑進行信號傳輸。
根據他脊椎受傷的情況，大大小小一共八塊金屬外骨骼貼合在原本的骨頭外面，由埋在裏面的神經導管串聯起來。
王羨：“試着動一下，想象一下沒受傷的時候。”
陸眠意念微動，大腦發出的信號沿着神經傳遞下去，來到被外物連接起來的地方時信號一滯，外骨骼下面的指示燈將亮未亮，直到傳遞時間超時，信號消失。
王羨上前，又微調幾下。
“再試試。”
信號再次發出，金屬外骨骼上冰藍色的指示燈一格格亮起，順利傳遞到了下半身。
因神經受損而癱軟無力的雙腿此刻終於接收到了大腦的信號，隨着意念微微顫動起來。來自身體的疼痛愈加清晰起來。
陸眠單手撐着桌面，直起身來。
“第一次可能需要一段時間來習慣，畢竟受損的神經剛連接起來會造成一定的不適和疼痛感……”
作爲一個機械義體工作者，王羨盡職闡述着新裝義體的注意事項。話還沒說完，就見陸眠後肩上的蝴蝶骨隆出，他藉助手臂的力量站了起來。
他沿着操作檯走了一圈，速度緩慢，腳步沉穩。
陸眠：“反應速度稍微有些頓挫感，但沒有太大影響。”正常的日常行動沒有問題。
手臂鼓出流暢的肌肉線條，白色長髮從肩膀上掉落下來隨着動作蕩過腰間。目光掠過腦袋隨着他轉來轉去的c0914，他動作一頓，把堆到腰上的衣服拉起來穿好。
王羨記錄下數據，阻止道：“別急着穿啊，手還沒裝呢。”
陸眠默默把鑽進袖子的半截伸了出手臂來，蕩下來的半幅衣袖被拉到前面遮住了裸/露在外的半邊身體。
王羨看了看那隻外表裝得乖巧可愛內芯疑似噬元獸的機械貓，又想到純潔無公害的自己，不明白他一個大男人在這矯情給誰看。
該不會是矯情給他看的吧，呵呵。
他搖搖頭甩掉這可怕的念頭，從操作檯下面拿出了一個被無菌袋包裹着的長長的東西。
“給你們見識一下今天的主角。”
王羨一邊說一邊解開黑色的無菌袋，一隻灰銀交錯通體泛着金屬流光的機械手靜靜躺在裏面。
原本破舊脫落的部位被用連接件接回原處，和被金屬外殼包裹着的兩根小臂骨以及無數神經導管相連接，重新塗裝後煥然一新，完全想象不出來它剛從垃圾場裏被撿回來時的落魄模樣。
陸眠舉起斷臂，將截面處接了好幾天已經融合完畢的神經連接器對準機械手。王羨託舉着機械手臂，稍稍旋轉方向確保接口處的神經導管對齊後，向前一推。
嗅到神經信號的氣息，神經導管一轉萎靡不振的姿態瞬間飛舞着鑽進了神經連接器中的預留孔洞裏。隨着一聲清脆的咔嗒聲，機械手臂上亮起一瞬藍光緊接着又熄滅。
陸眠嘗試下達指令，機械手指張開來複又握成拳，連接成功了。
經過短暫的復建之後，陸眠已經能不借助外物正常行走，機械手臂的大動作也能夠很好地執行了。
王羨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內心忍不住感慨：這絕對是他見過最短時間內能適應義體的人。
“咳，還行。”他說，“如果想恢復到以前的樣子，還是得靠大量的練習。外接肢體雖然上手不是很習慣，但是其中的力量是□□凡胎比不了的。”這也是爲什麼很多人爲了提高自己的競爭力主動去移植機械義體。
修士的手可不是□□凡胎，金丹期蘊含靈力的一擊，或可撼動安保公司號稱沒有人能夠攻破的警衛系統。
陸眠摸摸冰冷的機械手臂，沒有神經元的金屬表面光滑程亮科技感十足，屬於人類的觸感不復存在。這就是身體被改造過後的感覺，熱血肉軀化爲透骨寒意，來自外界的所有觸感都被阻擋，改造人尚且如此，那連心臟都是金屬機械的生物莫不是一直活在冰天雪地之中。
在他繞着房間適應身體的時候，王羨掏出褲袋裏的終端，看着看着皺起了眉頭。
“小悠這兩天有聯繫過你們嗎？”
陸眠搖頭：“沒有。她還沒回來嗎？”
c0914裝了發聲器後又聯繫過她，果然如王羨所言，王悠並沒有回覆，發出去的消息到現在還是未讀狀態。
“我懷疑她被綁架了。”
c0914搖晃着尾巴看陸眠走路，聞言直起身來。
“你們聽說過最近頻出的午夜人口失蹤事件嗎？”王羨說，“每到晚上就會有一個身披黑衣手握鐮刀的人出現在小巷子裏，專門抓那些落單的人。”
他喉結滾動：“小悠她會不會……”
王羨抹了把臉，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我打算去一趟城衛隊。”
“……等一下。”c0914跳進陸眠懷裏，“我們和你一起去。”
因爲剛裝上機械義體，在王羨強烈建議下，陸眠還是坐上了輪椅跟着出門。
城衛隊在下城區承擔着維護居民權益和社會安全的職責，主要是由與浮空城有高度合作關係的未來科技公司出產的仿生機械警察組成。
最近由於限令的原因，類人機械被限制出行，以至於他們穿過自動門來到城衛隊裏的時候，諾大的辦公室裏只有兩三個類電腦的復古機器。
他們在門口站了一會，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手裏捧着陶瓷杯走了出來。他走到門邊上的茶水吧，往杯子裏灌了點熱水。
男人瞥了他們一眼，沒有絲毫上前問詢的意思。
“我好幾天沒聯繫到我妹妹了，請問能幫忙定位一下她的終端機嗎？”見他完全無視了他們的存在，王羨上前一步開口問道。
自動水吧發出熱水接好的提示，男人拿起水杯吹了吹。
“人口失蹤案？失蹤多久了？”他喝了口水，慢條斯理地問。
王羨：“一個禮拜。走的時候說好就離開兩三天，結果過了一個禮拜都還沒回來，終端機上發給她的消息沒看，語音傳呼也沒人接。”
“哦，是不是離家出走了？”男人提了提披在肩膀上的制服，向裏面走去，“有沒有男朋友，說不定是去男朋友家裏了。”
“沒有，她還沒男朋友。”王羨跟上去。
“哦，說不定交了男朋友沒告訴你呢哈哈哈……”男人笑到一半，看到比自己大了一圈的王羨臉色陰沉下來，立刻識時務地收起了笑臉。
“咳咳咳……”茶水嗆到喉嚨裏，他握拳抵在嘴前，向王羨展示制服上的胸牌，“我就是個日常維修員，不是正經城衛隊的。”
王羨一看，只見胸牌上寫着：維護·陳一。那他在這裏跟他叨叨半天。
他黑了臉：“城衛隊的人呢？”
陳一縮了腦袋，放下杯子，朝四周張望一下後低聲說：“……你們跟我來。”
陳一帶着他們走過一道玻璃門，來到了一扇開着小窗的鐵門前。
“喏，都在這裏面放着呢。”他指了指鐵門。
王羨上前透過小窗一看，鐵門裏面是一間倉庫，藉着走廊上的燈光能隱約看到一列列排列整齊的人形機械。
“限令你總歸知道吧？城衛隊作爲表率，所有類人機械都被下達了休眠指令。”陳一說，“本來就全是仿生人的地方，這下好了，就剩下我一個後勤人員和一堆沒啥智商不能出勤的機器在這坐班。”
陸眠：“那這一片的治安管理怎麼辦？”
陳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下城區的治安出了名的靠自覺，沒有重大案件城衛隊纔不會來管你。”
“這幾天還行吧，雖然有限令，但是因爲修仙者在上頭，好像沒聽說有什麼影響重大的案子。聽說他們這兩天就要走了，到時候限令撤了你們再來吧。”
“你跟我開玩笑？”王羨說，“你沒看到我很着急嗎？我妹妹萬一有什麼，等限令撤了還來得及嗎？”
“……跟我兇個p，又不是我乾的……”
“下城區那麼大，只有你一個人有急事嗎？我都在這坐班一個月了……”
陳一嘟囔着，走到大廳裏招了個自助搜尋機器過來，“我也只能幫你定位了，其他的事情你自己看着辦吧。把你妹妹的終端號告訴我。”
他調進信號追蹤界面，輸入終端號後頁面開始顯示加載。
“老機器了，找起來可能有點慢……”陳一說，“嗯，有了。”
下城區的地圖在屏幕上快速滑過，在路過其中一個街道的時候放大，代表終端信號的紅點在清晰的場景上一閃一閃。
“這地方是……”陳一掃過地點標識，猛地擡頭看向王羨。
王羨的目光緊緊黏在電子屏上，嘴脣止不住地抖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