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奧的終端傳來一陣震動。
“終於啓動了。”他擡起手看了一眼上面的消息提示，“借來的東西就是不太靠譜。”
一樓大廳的地面裂開一道縫隙，一架通體漆成銀色亮面的人形機械緩緩升起。
它三米多高，身形寬大，它在機械中不算很大，卻是c0914見過最大的人形機械。
粗曠的金屬關節外露，四肢強壯有力，五官也並沒有刻意仿照人類的外表，只能看到兩隻腦袋大小突起的黑色眼球，一看就不是利奧的風格。
人形機械的身體從中間分開，露出裏面的駕駛倉。他走上前，兩腳蹬在機械的腿關節處爬了進去。
“任何交通工具都過於顯眼，天上又是屬於浮空艇的航線，就照着他來時的道路離開浮空城，去下城區。那裏有個能夠通向外界的通道。”利奧站在倉內，略作思考，在終端機上輕點幾下，“廢品處理管道的相關監控設備將在十分鐘後被屏蔽，你們有五分鐘的時間從那裏離開。”
“巡邏隊應該在與城衛隊進行交接，如果不幸碰到了執法者，記得看看揹包——那可是我給你準備的百寶袋，裏面有一個隱形裝置，可以通過視覺誤差隱藏你的身形，並且對外界屏蔽各種信號，時限十分鐘，可以進行充能循環利用。”
“等到達出口的地方，我會爲你們開啓通道的門。”
他戴上駕駛倉內的神經連接裝置，打開的機械外體隨之合攏。
“祝我們好運。”
正要離開的c0914回頭，與周圍格格不入的機械佇立在大廳中央。
“再見。”她說。
“再見，希望能再見。”人形機械裏傳出利奧失真的聲音。
她和陸眠離開了靈谷大廈，再沒有回頭。
靈谷大廈附近就有一個地下通道的入口，是陸眠來時的那個。
進入通道前，他們快速檢查了一遍揹包裏的東西。
利奧給他們的揹包裏裝了兩套輕便的特質防護服，一些廢棄區域必備的便攜設備，機械生物需要的保養和充能裝置，甚至還有壓縮食品，沒有發現任何定位設備或是可疑物品。
陸眠翻找着裝有壓縮食品的揹包，裏面有一支微型手電，c0914的眼睛夜間也能視物，一看就是給他準備的。
“地下通道岔道很多，沒有半點光線，我來時大概用了半個小時左右。”他把手電裝進了口袋裏，試圖在一堆沒見過的高科技設備中尋找利奧口中的那個隱形裝置。
一隻手伸過來，拿起一個黑色的橡膠手環。
c0914：“按一下上面的凸起就能隱形。”在她眼裏，所有東西的名稱和作用都清晰顯示出來。
陸眠幫她帶上手環，又找出剩下的一個在自己的左手腕上套緊。幫c0914固定好揹包後，拉上揹包，一邊給自己固定一邊解釋着：“下面很滑，要小心。”
他掀開地下通道的井蓋，看了下時間，離監控設備被屏蔽還剩一分二十秒。
地下管道岔路太多猶如迷宮，未免兩人到時候因爲各種原因分散開來，他從揹包裏拿出一根繩索。
“這裏每一個入口下面都有很多分支，每條分支可能會通往不同的垃圾處理中心，雖然最後對着下城區的傾倒口只有一個，但難免在行進的過程中產生時間偏差，我們也許會分開落下。”陸眠向她解釋道，“我們可以先綁在一起，到了處理中心後再分開。”
就是這樣的話，難免會產生大面積的碰觸……目光不自覺地朝別的地方劃去，又猛然收回，他若無其事地眨眨眼，莫名覺得有些臊意。
“好。”
c0914點頭同意。
等了一會，見他愣在原地沒有動作，時間只剩下半分鐘，她上前一步接過了他手裏繩索直接纏上了兩人的腰部。
白色的腦袋湊了過來，頂部有個小小的發旋，豎立在上面兩隻毛茸茸的耳朵隨着動作不停掃過他的下巴。他動了動手臂，想要舒緩癢意，卻令兩人的距離更近了些。
c0914想着他剛纔的顧忌，順勢又收緊了些繩索。兩人中間只隔了薄薄的幾層衣物。
她的身上沒有任何味道，卻彷彿佔據了他所有的感官。雙手抓着繩索不停在腰間劃過，與衣物相觸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讓他不由想起了一些不太相關的事情。
“不用這麼……”他吶吶道，耳尖迅速竄紅。
c0914雙手繞過他的腰，在他背後迅速打了個結。
“沒，沒什麼要緊的事。”他頓了一下，回道。
她是十四，十四是隻貓。不要亂想。
兩人的身體緊貼，不依靠眼睛上的觀測系統她也能感覺到陸眠頻率異常的心跳。不知爲什麼他情緒好像有點不穩定，c0914想起他剛纔說地下通道很黑的話，是因爲還是有點怕黑嗎？
在十分鐘的計時歸零前一秒，她帶着精神放空的陸眠朝黑洞洞的通道口一躍而下，並且抽空給自己設置了五分鐘的倒計時。
一進入管道，傾斜的角度和跳下來的力道令兩人瞬間下滑十數米。
c0914側臉貼在陸眠的胸膛上，隨着頭頂的天光飛速遠去，眼睛在越來越黑的環境中漸漸發出幽光。
正在她依據腦海中的通道地圖辨認着位置時，肩膀一緊，陸眠帶着她放了個身，將她的位置從墊在底下翻到了上面。
爲了順利傾倒垃圾，地下通道整體建造得很陡峭，原本就光滑的管道因常年接觸各種垃圾變得更加滑膩。幸好走之前在利奧那裏換了特殊材質的衣物，不然順着勢頭一路滾下去，他們可能會被堅硬的管壁撞得四分五裂。
在管道中滑行了一段時間後，腳下一空，陸眠伸出破雲爪抓向管壁，減緩下落的速度。金屬急速的摩擦接觸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前面堆積的垃圾重重掉落到了底下的垃圾堆裏，爪尖沿着管壁一路尖嘯直到從管道口脫落，兩人被甩落下去。
垃圾處理中心是進行垃圾分割的中轉站，拱形壁上開了無數個懸在半空的圓口，來自地面的垃圾源源不斷地從中墜下，有的落到中心的巨洞中，有的落到周圍的履帶上。
c0914解開兩人腰上的繩鎖，陸眠重新收進揹包裏。他們踩着垃圾，走到巨洞邊沿。
一頂巨型風扇橫在洞中，垃圾被履帶推動過去掉落到風扇裏面，瞬間被鋒利的扇頁切開。
“你是怎麼從這裏上來的？”
“等。”陸眠說，“每隔一段時間它都會有一兩秒鐘的延遲，旋轉速度會變慢，趁這個間隙就進來了。”
他語氣輕鬆，不知道的以爲就跟走個路一樣簡單。像她原來的身體和斷手之類的小型物體可能僥倖能夠穿過扇頁間隙保持相對完整性，但類似他這種身型在垃圾中算是高大的，要想全須全尾通過，難度不亞於不良於行的人想要正常走路。
監控屏蔽的時間只剩下三分鐘，通道距離還剩下一半，垃圾傾倒口的開啓時間也有限制，他們不能在這裏浪費時間。
靈能如羣蟻鑽進風扇的縫隙中，咬斷了藏在裏面的動能。巨型風扇嘎吱，不情不願地驟停下來。
c0914：“走。”
時間緊迫，陸眠沒有過多猶豫，側身鑽了出去，c0914緊跟着從兩片扇刃中間縱身而過。幾件大型垃圾被履帶推送過來，正經過停擺的風扇，靈能回收，風扇再次飛速運轉起來，將它們切割成了一塊一塊。
接下來就是一條直達傾倒口的通道，兩人一前一後順着更大寬敞的管道繼續滑落，經過風扇割開的垃圾跟着滾落下來。
半分鐘後，腳底的管道被堆積的垃圾塞滿，一隻機械手拖了她一把，穩穩落到了垃圾堆上。
陸眠掏出手電，按下開關，小小的手電投射出一道窄小明亮的光。來自頂上的垃圾不斷落下，他看了看四周，拉着c0914躲入管道彎曲隔出的一個角落。
時間只剩下半分鐘時，越堆越高的垃圾突然從中間開始下沉，然後堆砌在口上的垃圾山猛地降低。
傾倒口打開了。
陸眠再次拿出破雲爪，單手摟住c0914。
“抱緊我。”
腳下的垃圾自傾倒口落到下方的垃圾場，風從開啓的洞口中灌進來，熟悉的貧民窟以俯視的角度看上去，盡是成片灰撲撲的鋼鐵廢物。
金屬爪卡進開啓的門縫，兩人縱身一躍，離開了傾倒口。
法陣重新運轉之後，陸眠上來時烏雲壓頂般懸在下城區上空的浮空城慢慢回升，與下方的距離漸漸拉大。
爪上的繩索隨着下落疾速伸長，直至伸到最長距離緊繃成了一條直線。
離地面還有很長一段距離，陸眠抓着尾端剛想做些什麼，周圍的風向忽然變動，空氣中傳來不尋常的氣息。
他手一鬆，直接放開了繩索。
遠處一道流彈飛過，擊中了尚未來得及彈起的繩索。
兩人垂直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