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歸墟。
黑色篆體，陰文刻就。圓滑順暢的筆觸，隱約能感受到上面殘餘的天地靈氣。
“……歸墟。”
他撫摸着石面上凹凸不平的紋路，指節上的金屬指環隨之而動，反射着粼粼銀光。
“何生狂夢涸歸墟……天下九州，無處不是歸墟。這話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現在才明白，原來不過就是個掩人耳目的空間陣法。”
琨無的肩膀微微顫抖，發出類似哭泣的嗚嗚聲，c0914眼中的情緒檢測裝置卻告訴她，他處於一種極度亢奮的狀態。
正在她懷疑他是不是大腦在祕境中有所損壞時，琨無腳跟一轉，黑色靴子碾碎了地上的幾粒碎石子，跑進了狹長的石洞。
然後，只聽到“砰”一聲，他身體弓成了一個蝦米，被狠狠彈了開來。
石洞口上出現了直達天際的陣法，咒文與符咒相交形成的脈絡中有電光遊走，陣法一擊之後顏色變淡，再次隱藏於石壁中間。
半晌，被彈到高臺邊緣的琨無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
“……嘖。”
他拭去嘴角一點血跡，目光晦澀地看了一眼無形的石洞陣法，視線移到c0914身上。
“見笑了……”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推鼻樑上的墨鏡，推了個空。在臺面上找了一番後，才發現剛纔被彈出來的那一下墨鏡飛出高臺，掉了下去。
他皺了皺眉，不自在地放下了手拍去袍子上的塵埃，而後對着c0914比了個手勢。
“小丫頭，你們先進？”
“不去。”
c0914乾脆地拒絕。
琨無看向她身後的陸眠。
“我去吧。”陸眠上前一步，解釋說，“剛纔在祕境中得了他的幫助，我答應他出來後幫他一個小忙。”
“你在這等一下我，我很快就出來。”
琨無滿意地笑了，對上c0914看拐帶兒童的騙子的目光，指了指她的揹包。
“你也得一起，畢竟……你收了我凌虛門的准入弟子手冊。”
他說：“有這紙張爲介的約束，未來師長的話，你不得不聽。”
祕境中的東西在他們出來的那一刻全都消失了，身上的衣服也變成了之前的防護服。c0914拉開揹包上的拉鍊，發現原本藏在蝦粉色長袍袖袋中的兩張紙被夾在了揹包裏側的內袋裏面。
在她打開紙張的一瞬間，最頂上水墨寫就的“凌虛門招新報名表”幾字一陣扭曲，當着她的面變成了另外一行字：凌虛門准入弟子手冊。右下角多了一行小字：第五十三代準弟子c0914親籤，准入人第四長老琨無。
琨無：“小小的障眼法，凌虛門獨創的器物機關術。如何？等真正入門之後我親自可以教你。”
c0914：……
她把紙橫過來，兩隻手前後用力。
撕了吧。這江湖騙子一樣的狗屁長老，眼不見爲淨。
“等一下。”陸眠出聲阻止，“你先注入一點靈能進去試試。”
莎紙上除了那兩行字，中間用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寫着一些關於凌虛門的注意事項，乍一看上去沒有特別的地方。
她按照陸眠的提醒從指尖引入了一絲靈能到紙張上。
靈能如同一點水滴落到紙張上面，黑字隨之化了開來，化成的水墨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着，在紙面上緩緩形成了一個墨色符印。
墨黑的等邊三角形，底下是顏色經過稀釋的淺色圓形。
陸眠接過來，前後兩張都是一樣的內容，一式兩份倒是很有規制。
“先前因爲蒙受前輩的提點沒有提出來。現在晚輩想問前輩一件事。凌虛門最後一位弟子早就消失在了時代洪流之中，凌虛門的長老只爲又從何而來？這張紙契上所寫內容也應當不成約束纔是。”
“那糟老頭子確實駕鶴西歸了。但那可不代表凌虛門門下無人了呀，正是如我這般默默爲宗門出力的存在，它才得以保全下來。”
“她既然從我手中接過了這紙，根據紙媒之契的規則，這便是默認成爲了我凌虛門的弟子。”琨無無視了他們齊射過來的冰冷視線，心情愉悅地說道，“單方面惡意撕毀契約，可是會被規則懲罰的喲。”
“沒關係，這種契約只要任意一方不在人世了就會自動解除。”
陸眠冷睨着他，把紙張收了起來，裝回了c0914的揹包內袋裏。
琨無笑笑，不在意地又補充道：“這可能有點難。還有一種更簡單的方法，那就是……修煉吧少女！只要你修爲比我高了，這規則之力自然約束不了你。”
“可以進去了嗎？時間不等人，再過幾個時辰就要天黑了。”
他指了指天上。
c0914拉緊揹包，路過他的時候瞪了他一眼。
“卑鄙無恥。”
琨無做出一個“請”的手勢：“過獎過獎。”
她走到剛纔彈開了琨無的地方，陣法沒有被觸碰的時候沒有任何氣息。手掌慢慢伸到陣法所在的位置，一陣漣漪從與掌心碰觸到那點開始一圈圈蕩了開來。
沒有像琨無一樣被毫不留情地彈開。
等了一會兒，手指試探性地向前推進，波紋觸動，一隻手成功地穿了過去。
c0914向前一步，無礙穿過了法陣。
法陣的餘波如清風拂面，溫柔地撫過她的身體。
沒事，法陣沒有將她拒之門外。
琨無站在陣法前方，看着這一幕瞭然地點點頭。
果然……
他想得沒錯，他找了很久才得以踏入的前置祕境，竟然如此輕鬆就把這兩人放了進去，到了這座真正的九州城，他們也同樣沒有被排斥。
“乖徒弟，拉我進去。”
他朝着隔了一層法陣的c0914伸出手。
沒等裏面的人迴應，一旁的陸眠直接穿過了屏障，伸手把他拉了進去。
陸眠：“你想來的地方已經到了，那我們就不多奉陪了。”
“多謝陸眠小兄弟。”琨無慢條斯理地作了個揖。
“這九州歸墟之地是曾經唯一一座百無禁忌的城市，雖然在天災降臨後毀了大半，但仍有不少奇珍異寶藏於其中。你若是感興趣的話，不妨一同進去瞧一瞧。”
c0914無視了他，一把拉過陸眠。
“我們走吧。”
不知道是不是信息的誤差，利奧好像並不知道關於九州城的現狀。好不容易穿過中間的廢棄地帶到了這，卻撲了個空。
如今的九州城已經不是能正常居住的地方了，沒有居民，沒有各種可供生活的物資，處於完全無主的狀態。如果她像現今存在的任何一家財閥擁有無數資源的話，她很願意重現這座城市昨日的光輝，可惜……她現在沒有這種能力。
個體的力量太渺小了。
“啊，我的準徒弟可不能走。”
琨無在身後出聲道：“爲師還在這，你怎麼可以拋下長輩和別人私奔呢？”
c0914沒有理他，一腳跨出了法陣走了出去。
見她走遠了，琨無也沒有再說什麼。他靠在洞口邊的山壁上，長腿一支，從袖子裏摸出了一副備用墨鏡。
調試好上面的刻印後，他戴了上去。然後，開始了等待。
沒等多久，外面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聽那刻意加重的步履，琨無感覺到了它主人不太美好的情緒。
“哎呀，乖徒弟終於回來了。”
他站直了身體，看向臉色黑沉的c0914：“你不在這守着，爲師一會兒如何安全出來呢？”
c0914：“所以這就是你限制我人身自由的理由？”
離開這個不要臉的人一段距離後，她就有種四肢被挾制住的感覺，距離越遠越明顯。直到陸眠說起，她才反應過來這應該是她這份紙契的效果。
“別說得這麼難聽嘛。”琨無打了個哈哈，攤開手掌指向陸眠。
“或者我放你一個人走，叫你這小郎君留在這裏等我也不是不行。”
“我辦正事去了。你們兩個在這裏乖乖等我，那玩意兒留在下來的軀殼就藏在這裏的某處，可不要玩性大發去到處亂摸啊。”
他擺擺手，脫離了隊伍轉身一個人走了進去。
……
這裏是與剛纔亡者之境裏的石窟相類似的構造，但整體的面積是它的數百倍。
前方的平臺下沉，在中間闢出了一處大型的開放式廣場，四周被巍峨的石壁環繞。石壁上密密疊疊的全是如同祕境中九州城一般的飛檐建築，從最底下緊貼着石壁建造到了頂上的天井處，間或穿插着長長的天橋走廊，四通八達。
c0914往裏走去，頭頂上投下一大片黑灰色陰影。她轉過身擡頭一看，只見一具龐大的屍骨靜置於石壁上方。
類蛇的脊椎骨盤曲起來，上面佇立着一根根粗壯的骨刺，身體前三分之一的地方是一副翼骨，漆黑的眼眶森然地對着她站立的位置。
“是螣蛇的遺骸。”陸眠仰頭，“這種生物，只在五百年前留下的古籍中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