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中，方纔仔細觀察了梅璵的男人左拐右拐，隨後進入了一個角門。
院落內都有好幾個穿着方便打鬥的便衣的人在巡視着，那人進入大廳，隨後在一個坐在裏頭正在看信件的人的耳邊低聲說了好幾句話。
“撕拉”一聲響，聽見他說的消息，原本在他手中的信被青筋暴起的手直接撕爛，似乎這樣還不夠，這人又用力地拍了拍面前的桌子，發出一聲沉悶巨響，口中發出怒聲，“叛徒！”
不過梅璵卻並並清楚這些事情，而是抱着這些東西，繼續跟在李璟和李瓊琚的身後。
走着走着，四人就在李璟的帶領下走回了他們落腳的酒樓，老闆齊尚迎了上來，“幾位可以先在房中稍作休息，待會兒把午飯給各位送上去。”
午飯過後，其餘人似乎都稍作休息，梅璵悄悄地走到了酒樓附近的打鐵鋪，並最終趕在李璟他們醒來前，帶着個小布包偷偷地回來了。自以爲他們不會知道自己去了哪兒，又是幹了什麼。
下午的鬧市相比早上，人少了不少，不過嘈雜依舊，各種叫賣的聲音也起來了。同早上他們專往人多的地方鑽不同，李璟似乎有意帶他們去集市上百姓不會去且沒什麼人的地方。
走街串巷又是許久，梅璵感覺他們已經離鬧市很遠了，因爲再也沒有鬧市那種人聲鼎沸的感覺，反而安靜了下來。
他們也差不多走到了京城最外圍。
梅璵看了看四周破敗的模樣，也並不太奇怪，大城市巨大，也就意味着什麼都能容納。梅璵看見一些破屋子裏擺放着的瓶瓶罐罐，就猜測這裏是乞丐藏身的地方。
李瓊琚已經因爲一股難聞的氣味而皺着眉頭用袖子捂住了鼻子。李璟雖然面色依舊，但是趙鞍依舊明顯能夠感覺到他心情不悅至極。
梅璵倒是不怕這種氣味，人喫五穀雜糧，怎麼進去的最終都會以另一種方式出來，他的爺爺就帶他辨認過一些人的排遺物的氣味，以此來看病。梅璵看了看四周，入眼的不是牆塌了一面，就是破了屋頂的房子，風吹過，只剩下一個角還掛在門上的木門發出刺耳的吱吱聲。想起鬧市繁華以及這裏的一篇衰敗景象，梅璵低頭笑了一聲，眼裏卻沒有笑意。
他果然還是不喜歡這個時代。
大寧最爲繁華富庶之地，藏着一副破敗貧瘠景象。
梅璵中午時曾經仔細想過，早上他說過那樣一番話後，李璟並沒有給出什麼反應，說明一些話還是可以說的，現在眼裏盡是這副衰敗的模樣，梅璵覺得，可以給李璟幾個問題思考思考。
李璟往每個荒廢的屋子門前走去，朝裏望了望，也發現有人居住的痕跡，而且裏頭凌亂不堪髒亂異常，一間屋子裏，一個房間似乎拿來睡覺，另一間到處都是排泄物，着實令人倒盡了胃口，現只想去一趟皇城司興師問罪，京城之內怎麼會有如此污穢髒亂的地方，定是他們不好好當差的緣故。
梅璵瞧了一眼李璟雖沒有什麼表情，但已經是鐵青的臉色，猜想他過不了多久就要派人來這邊清理一遍，擡頭看了看這出荒涼地上澄澈的天，梅璵開口道：“京城繁華，定有無數人前赴後繼而來，皇上可知那些來京城討生活卻失敗而身無分文無法回鄉的人都去了何處？”
京城繁華，意味着不缺勞動力，總會有一些人時運不濟一直能找到活計。
梅璵繼續道：“我們來得倒巧，此時多半是住在此處的人外出的時候，主子不必擔心看到百姓衣衫襤褸骨瘦如柴面色如土的樣子。”
李璟似乎再也繃不住臉色，看向站在他對面的梅璵，“朕倒是沒想到你有這般心胸。”
梅璵緊張了一瞬，終究還是不敢再說什麼話刺他，低下頭看着崎嶇不平的泥地，低聲道：“……都是苦命的人罷了。”
李瓊琚一隻手抵在鼻孔下，依舊是難以忍受這處的氣味，反倒是李璟和趙鞍還能忍受一二，這下看向比他還小的梅璵，卻也的確沒有想到梅璵與他們來這地方走上一遭還能看出這些來，“你這個年紀若是能好好讀書將來或能堪大用。”
梅璵詫異地看了眼李瓊琚，一時間不知道他說這話的意圖，他話中表面的意思也讓他不好迴應。
趙鞍記在了心裏，應下：“老奴記住了。”
又是一陣秋風起，在這豔陽天挾着絲絲冷意，吹過梅璵時，不由讓梅璵打了個冷顫。
李瓊琚聽見李璟的吩咐，便清楚他的父皇是要幹什麼了。只怕過不了多久，這處就會被新建的房屋替代，泥路估計也會換成石板路，屆時新建的房屋出售，怕是國庫又會有些許進項。
四人繼續往深處走去，李璟似乎要看清楚這處到底是有多亂多差才死心似得，就連腳步都不似之前悠閒。
走到一處深巷，四人只發現有好些個乞丐和穿着粗布麻衣的人往同一個方向走去，其中一個人發現他們穿着都不同他們，一身富貴的樣子，頗有些詫異地看了他們好幾眼，隨後湊了上前，笑得一臉討好，幾位爺也是來找樂子的？”
梅璵聽見這話，臉上的表情瞬間被嫌棄充斥着。腦子裏突然浮現出一種可能，猜測他們這些人是來逛窯子的。又瞧了瞧那幾個停了下來觀察着他們的乞丐手裏的破碗和他們緊緊攥着的手，猜測他們手裏的是銀錢，心中某種想法被確定，瞬間感覺一陣噁心。
李璟冷冷地瞥了一眼這個湊上前來的人，並不打算說話。
那人被李璟這個眼神震懾了住，還是趙鞍走了上來，依舊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同時塞給了他一些碎銀子，似乎並不在意這個人身上的髒亂，“麻煩帶我們去看看。”
“客氣客氣，叫我阿剛就好。”阿剛嘴上說着客氣，可手上的動作卻快速地把銀子接過來往自己粗布麻衣裏塞了進去，還輕輕拍了拍胸口，立馬閃到前頭，殷勤地帶起了路，同時還說道：“你們可算是撿到寶了，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
梅璵現在恨不得轉身就走，更無法理解李璟他們爲什麼還要跟過去。
李璟聽見阿剛這番猥瑣的語氣，臉色愈發沉了起來。
李瓊琚只暗歎這趟頭一次的微服出巡，倒是收穫不小，只是他父皇怕要是不高興。
李璟倒是沒想到，這破敗髒亂的地方能藏污納垢的程度還是遠超他的想象，竟還有這等公開做“皮肉生意”的事。
梅璵瞧着阿剛瘦削的身子在前頭殷勤帶路的模樣，越看越覺得厭惡噁心。
阿剛帶他們來的地方，似乎是一處破廟。
梅璵入眼，便瞧見了一尊慈眉善目的大佛，低垂着眉眼，是一種帶着距離的慈祥。
可佛像之下，便是一個衣不蔽體的女人躺在草蓆之上，披頭散髮，似乎看起來有些神智不清。
趙鞍在阿剛帶着他們來到破廟前就給了他一錠銀子，讓他走了。李璟看見破廟中的景象，臉色徹底黑了下來。
四五個像是乞丐的人在破廟守着，其中一個領頭模樣的人見到李璟他們，還迎了上來，“……幾位爺可是……”還沒說完話，就帶着他那令人生厭的表情嚥了氣。
其餘在破廟內守着的人也都相繼倒了下去，直接嚥了氣，乾淨利落。
李瓊琚瞧着李璟收了手，聽了指令，便知道是李璟示意暗衛對這些人動的手。
梅璵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這些人直接倒了下去，被嚇得直接後退了好幾步，探頭仔細看了看剛纔出來迎接他們的人，梅璵只瞧見他們的喉嚨被什麼東西紮了，當場斃命。又怕又驚地朝李璟看去，入眼便是他如鍋底一般黑的面色，瞬間害怕地低下了頭，這才意識到，李璟身邊有人保護，能無聲無息地了結人命。冷意迅速爬上脊背，心也劇烈跳了起來。
李璟站在原地，指揮梅璵，“梅璵，你過去看看。”
梅璵膝蓋微微發着抖，朝裏頭走了進去。
陽光透過破爛的屋頂照在佛像頭上，整個佛像儘管積了層灰，但也陡然明亮了起來，看着更爲慈愛悲憫。
湊近一看，梅璵才發覺這個女人似乎神志不大清新，一副瘋癲的模樣，眼睛黯淡無神，頭髮凌亂打結，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破爛爛，身上都是一些傷痕，髒亂。梅璵伸手替她整理衣物，把身子稍微遮住，她也無動於衷沒什麼反應，幫她把下半身的衣物給遮住下半身後，梅璵終於忍不住站起身，跑到破廟外。李璟和李瓊琚他們三人只奇怪地看向跑出去的梅璵，不一會兒便聽見了梅璵劇烈嘔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