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瑪莉絲很多時候都被她的同類們認爲是瘋子。

    當然她確實有那個資本。精湛的僞裝技術和搏鬥技巧加上無人能敵的速度,使她的每次一刺殺都乾淨利落。在大雪新霽的夜晚,她甚至可以悄無聲息地經過平坦的雪地,不留一絲痕跡。

    但阿瑪莉絲從來不是有勇無謀之徒。作爲一個流浪者,她深知比如何殺死敵人更重要的,永遠都是爲自己留一條後路,就像現在。

    埃德蒙真的不應該讓她留那麼多血的。

    她可太清楚凱厄斯爲什麼會對自己的血反應那麼強了。

    改變的天賦能讓她的氣味在目標單位看來毫無威脅,那同樣的,她也能令自己的味道讓凱厄斯聞起來無比香甜。

    儘管她知道就算自己毫無作爲沃爾圖裏也遲早能找過來,運氣好的話自己還能多活幾天,但那還不夠。

    她得知道這羣人到底想幹什麼,至少得留兩個人質下來,如此一來沃爾圖裏就必須得打他們個措手不及纔行,越快越好。

    此刻,躺在冰冷的解剖臺上,身上看的見的傷口至少都被包紮過了。她沒法細看自己的臉現在是什麼樣子,只能默默地在心裏給埃德蒙記了一筆。

    腹部的紗布尤其的厚重,因爲那裏新傷疊舊傷。

    不堪回憶襲上心頭,阿瑪莉絲無法不悲哀。

    她從來沒有告訴過凱厄斯自己是怎麼變成吸血鬼的,他所知道的只是自己用注射器將他的毒液注入自己的身體。這確實是部分事實,另一部分是她的姐妹夥同她未婚夫的情婦在婚禮前夕將她堵在琴房裏,倒了一身油,將她燒的體無完膚。

    她們冷眼旁觀,譏笑着她掙扎,慘叫的模樣,像是在看一齣戲。大火碳化了她的皮膚,燒化了她的毛孔和眼球,最後奄奄一息地躺在灰燼裏。她的無助抓狂取悅了這羣瘋子,她們篤定她死定了,將她扔在那裏離開。在那個年代,嫉妒和歧視足夠將人類變成惡魔。

    她至今都還記得爬向梳妝檯的那短短一米距離有多漫長。

    可自己當時爲什麼沒有告訴他呢?阿瑪莉絲皺起眉毛,事情有些記不清了,大概是因爲自己變成吸血鬼以後太餓了,等她清醒過來時婚禮上的人都快被她幹掉一半了。

    這段經歷本也應隨着歷史遠去而被塵封,直到她在西雅圖的那個雨夜,膝蓋的舊傷給她拉響了第一聲警報。

    之後是各種騎馬射箭時留下的傷,再然後是後背的鞭痕。

    凱厄斯礙於她人類的身體,並沒有在這段時間有什麼過於親密的舉動。在他去追捕埃德蒙的那個晚上,劇烈的灼燒感由腹部蔓流竄到四肢百骸,阿瑪莉絲再一次在鏡中那駭人的傷疤。剛開始只是一塊鵝卵石那麼大,後來慢慢爬到胸前。

    留給她的時間比她想象中的還少。

    穿刺的疼痛把她拉回現實,一個護士正在給她進行局麻。那個下令把她帶來的男人,雖然還沒來得及看到他的臉,但他還算好心地找了兩個女護士幫她包紮,稍微一接觸阿瑪莉絲便了然她們都是人類。

    人類可沒法發覺什麼貓膩。

    她裝作很痛苦的樣子閉緊雙眼,暫時封閉了其他感官,使得聽覺能延伸到百米開外。作爲吸血鬼的時候,這種程度的天賦使用從不受限,但人類的身體顯然承受不了那麼大的負擔。

    一百五十米是她聽覺和嗅覺的極限,幸運的是,這個範圍已經足夠了。

    向南一百二十米,向西九十米的範圍,已經能聽見蟲鳴鳥叫。這座建築的佔地範圍並不大,人也不多,四個狼人,五十個人類,麻煩就麻煩在這地方銅牆鐵壁,防爆門和守衛太多了,而且絕大部分都帶槍。她現在的位置應該的三樓,上面下面還各有兩層。

    阿瑪莉絲仔細一琢磨,總覺得有什麼不對,片刻以後她很快知道問題出在哪了。

    相比於剛在在審訊室裏聽到的走向,守衛的位置變了。這地方是專門用來關她的。所有警戒都是以她爲中心的,就連通風口的地方都安插了人。

    還真是看得起她。阿瑪莉絲心裏冷笑。

    那她怎麼能讓他們失望。

    此刻她無比慶幸自己沒像阿羅那樣得着機會就給別人炫耀自己的天賦,以至於自己還能保留點兒神祕感,不被針對的太慘。

    僅靠肉搏是沒法闖出去了,全身不知道斷了幾根骨頭,喘氣都嫌疼。

    她得搞把槍。

    這種現代化的武器放在曾經的吸血鬼身上總有種幻滅感。阿瑪莉絲不怎麼用槍,一戰時期她倒是常用,不得不說人類在怎麼殘害同類這方面年年都在推陳出新。如果說在凱厄斯手下受教那麼多年有什麼真的繼承了他的衣鉢的話,那一定是對戰爭的渴望和赫赫戰功。

    解剖室的門開了,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很抱歉小姐,我警告過埃德蒙讓他把你帶回來之後和你保持距離的。”阿瑪莉絲把五感調整正常,轉頭看向來者。身着西裝的男人有着棕褐色的眼睛,不用細分,聽腳步聲就知道是個人類。

    你剛纔對我也沒多禮貌。阿瑪莉絲翻了個白眼,但她沒吭聲。來人意圖不明,她得斟酌着來。

    說的越多錯的越多,她總能套出點東西來。

    “真是失禮。容我自我介紹一下,海頓·戴維斯,生物學博士。當然,你應該看出來了,我是個人類。”戴維斯站在化驗臺前,隔着兩米距離對阿瑪莉絲笑道。

    又是科學家。阿瑪莉絲皺起眉頭,戴維斯的身份令她想起不愉快的事情。

    “請原諒,我們並非有意傷害你。”

    阿瑪莉絲很不客氣地嗤笑一聲。

    戴維斯也發覺自己地失言,“埃德蒙他只是容易失控,你不該那麼刺激他的。”

    “哈,是啊,我見識過。”你才活了幾年就敢對一個狼人妄下結論?

    “我保證,只要你配合我們,很快就會放你離開。”戴維斯語氣真誠。

    配合完了大概也沒命了吧。阿瑪莉絲沒理他。

    戴維斯沒有因爲她的沉默而尷尬,反而歡快地自說自話道,“只需要你提供一些小小的幫助,我們的合作就能達成。老實說,在親眼見到之前,我真的難以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狼人吸血鬼什麼的,我是說,”他突然咯咯笑起來,“我是個科學家,可不是神祕學家,不是嗎?”

    阿瑪莉絲聽了這話皺起眉頭,依舊扮演着高度截癱的形象。她試探性地收緊背部肌肉,脊椎似乎沒什麼問題。埃德蒙的攻擊犀利有效,次次都是衝着胸腹去的。他們錯估了她的身體強度,以爲她在狼人的襲擊下怎麼說都得半身不遂。但捱打這件事,基本上是她比走路都要先學會的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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