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玄衍神術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永劫之章
    這一幕,讓二人沉默了很長時間。

    然後李三奎開口了,他的臉上不再有玩世不恭,也失去了所有的興味:“嚯嚯,這可真是了不得,神通嗎?”

    如蘇伏在此,定能認出此人便是他曾在蛟龍王所造苦海里遇見的“凡人”李三奎,實際上他是被羅生王派去協助蘇伏破“苦海”的人,同時也是羅生王的囚犯之一。

    事實上,所有不願投入往生輪的修士,在六道界都屬於囚犯。一天不願往生,一天就不得自由,永遠都要禁錮在六道界。

    另外,十九層煉獄,只是民間以訛傳訛。實際上六道界並沒有上下之分,不如說是橫向排列。只因每界都有三層空間,所以與穢土居士所在的煉獄合稱十九層煉獄。

    真正稱得上煉獄的,只有傳聞中的第十九層。

    而阿什獄所關押的“囚犯”,修爲都是真人及以上。像劉能這種修爲,在酆都登記造冊後,就會被派發廣微獄,也就是廣微王的領地。當然,還有些類似鬼差這種,就不限修爲了。

    “什麼神通,能做到連居士都做不到的事呢。”羅生王輕聲反問。

    居士,便是穢土居士,人稱初有佛。

    羅生王與李三奎不同,他輕易就洞悉了“分解”的本質,乃是一種迴歸,迴歸天地自然,如同反哺。

    由此,他終於明白居士爲何要下命讓他與蘇伏結下“因果”,惟有如此,他們才能干涉陽界,惟有如此,才能爭取到蘇伏的支持。

    而眼前這一幕,就是初有佛下了多步棋後的收穫,彷彿他早已預見有這一日。

    蘇伏唸誦的《太玄經》總綱,傳達六道界時,羅生王隱約聽到了。

    他平復了起伏不定的心神,淡淡說:“因是那憊懶傢伙就在陽界,本王去一趟煉獄。”

    說罷,人已到了虛空,有鬼王輦車呈現,載着他駛向虛無。

    “嚯嚯,老鬼,你當我愚蠢嗎?”李三奎望着他的背影,陰冷地笑着,“真當我看不出來,這是迴歸天地了,如同應法劫的那些純陽。這是劫啊!大劫……”

    他低頭咀嚼兩遍,忽然低沉地笑了起來:“是我們的大劫,也是我們的機會,這個脫離桎梏的機會,我們等太久,太久了……”

    ……

    地府深處,暗無天光之地,便是煉獄鬼府所在。四野裏,盡是黑澤般的溼地,每一寸土地都只有枯敗,沒有半點生機可言。

    但獨獨有一處長滿幽蓮之所在,中有一方枯槐,前座起一張月臺,點綴數朵幽蓮。臺上坐着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僧,其滿臉褶皺,不知歲有幾齡。

    幽蓮、枯槐、月臺、老僧,構成一幕極爲安寧祥和,與別處絕然不同的風景。

    一鬼王輦車駛來,停在高空處。

    羅生王自車上一躍而下,微微俯身行禮:“居士,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種什麼因,結什麼果,您所盼之事,終於有了一絲眉目。”

    “此事我已知曉。”老僧臉上含笑,“當初定下此事,雖爲數劫推算之果,卻令吾心惶恐,生怕走錯一步,致這方天地萬劫不復,才屢次求請楚渡維護他性命。楚渡這懶物,三番二次推脫,如今反倒傳了他衣鉢,真是世事難料,我參不透啊。”

    羅生王也笑了笑,道:“楚王以不回真界爲代價,保住了他,也算是還了居士人情。但西邊那個忤逆,好像找到了替代品。”

    “該來者,自會來。”老僧淡淡說,“法劫臨近,我推算不出因果,料想有那人在,他討不到好處。”

    “是。”羅生王點點頭,又道:“但這劫難渡,是否向蘇伏透露一些?”

    “萬萬不可。”老僧搖頭,“緣法乃心生,你我皆屬方外,假借幽姬立因果,已是極限,再想引導,就失了本分,只怕果報立現,他性命立刻不保。”

    “是,還是居士看得清明。”羅生王嘆了口氣,“但那些倒還遠了。臨近的法劫,加上南域又不太平,鴻……羅剎圖的什麼,我至今也猜不透。”

    “也許是件好事。”老僧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羅生王微微一怔,略略一想,仍有些不解,焦獄入侵怎麼就變成了好事?

    但他沒有再問,而是道:“還有,《太玄經》之事,怕是瞞不過李三奎,他故作不知,我也就順水推舟,想必他也會以爲,這會是他們的機會。”

    “該來者,自會來。”老僧微微笑道,“此界合該有這一劫,既因《太玄經》而來,也因《太玄經》而去,憂慮太多,反倒苦了自己。不過,你等也該儘早籌謀,劫到臨頭,纔不至慌了手腳。”

    “說的是。”羅生王收了自失,淡淡一笑,當即行禮,“既如此,我便告退了。”

    老僧擡了擡手:“你去給因是遞個消息,就說容他出力便是。”

    “是!”

    羅生王點頭,再不停留。

    ……

    蘇伏回到別院,已是掌燈時分。

    蘇瞳已恢復了精神,正拉住蘇伏的大手說個不停:“爹爹,原來你不知道黃昏道場的由來啊。”

    “紫極雖然是個討厭鬼,但修爲確實很強的。黃昏大陸便是由他的法力承載而起,懸浮在無盡海南面,那時候還沒有三山島呢。”

    她推開主臥的門:“黃昏道場還未被擊沉時,如同枷鎖一樣捆縛在所有大門派的身上,太淵派才能趁勢而起,登高一呼,神道僅僅統治大地不到四千年就化爲烏有。”

    “對了對了,那時還沒有劍齋呢。莫問劍主那時候根本不管真界的恩怨,太淵的掌座邀請他共同討伐黃昏道場,卻被他拒絕了,所以後來劍齋的建立,一下子就成了天下公敵,甚至被誣陷與神道勾結哩。”

    說着說着,她忽然發現身後的蘇伏沒動靜,不由回身一望,卻見蘇伏處於沉思狀,如提線木偶一樣任她拉着走,不由噘了噘嘴:“爹爹,還想什麼呢?都不認真聽人家說話。”

    “沒什麼。”蘇伏回過神來,笑着在他精緻的鼻樑上一刮,“劍齋崛起時,流了很多血,這我倒是不意外。莫問劍主當時已有如此影響力,太淵和紫極怎會容忍他逍遙自在?”

    “因爲飛仙劍呀。”蘇瞳倒了一杯水,“那時莫問劍主雖然是散人,天下卻少有能與他抗衡的人,加上飛仙爺爺,根本沒人敢同時招惹他們。兩方都不願惹怒一個這樣可怕的散人,所以默契地選擇放任自流。”

    “原來如此。”蘇伏淡淡點頭。

    蘇瞳端起水杯本想喝,忽然頓了頓,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爹爹,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我能有什麼心事?”蘇伏詫異道。

    蘇瞳拉着他左看右看:“難道是錯覺嗎?”

    “肯定是。”蘇伏笑着說,“你今天受了傷,早點回房間歇着罷。”

    蘇瞳的美眸忽地透出狡黠,沿着檀木桌從右邊繞到蘇伏旁,搖着他的衣袖,嬌聲說:“爹爹,咱們好久沒有‘雙修’了。”

    蘇伏臉色一板,正要拒絕,忽然眉頭一挑,斜睨左側窗門:“誰!”

    正此時,蘇瞳的耳中方纔傳來一個瓷器的碎裂聲。

    兩人迅速衝出房門,來到別院靠着西廂的抄手遊廊,夜色中,只見得一道黑影從院牆翻了出去。

    “想跑!”

    蘇伏神色冷然,但靈識探過去,神情卻是一怔:“景仁?”

    “這,這是青衣姐姐用來裝丹藥的瓶子。”蘇瞳從地上撿了一塊稍顯完整的碎片,“好像是我送給景仁的。”

    “他一定是誤會了。”蘇伏臉色忽地一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用這種容易引起人誤會的說法。”

    “哦。”蘇瞳吐了吐小香舌,渾不在意地一展袖袍,便將這碎片給掃除。

    “景仁怎麼會在日曦城的?”兩人回到房內,蘇伏無奈地說道,“他對你癡心一片,聽到這樣的話,不知要傷心成什麼樣子。明天我讓邵明軒找找他的下落,你去跟他解釋清楚罷。”

    “我不想解釋。”蘇瞳微微垂着螓首。

    “怎麼了?”蘇伏輕輕撫着她秀髮,“是不是他什麼地方惹你生氣啦?”

    蘇瞳搖了搖螓,忽然走向門口。但她沒有走出去,在門檻處小駐片刻,回過身來。美眸中的狡黠已然斂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靜;美貌伶俐的臉上變得十分淡薄,如已看透紅塵一樣。

    蘇伏從未見過她臉上露出這種表情,正有些擔憂,她卻開口了。

    她說:“爹爹,自古以來,真正任性癡情的人,不會在乎你有多不好,不會在乎你是醜是美,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更不會在乎你是否喜歡了別人、是否嫁作了人婦。”

    她留給蘇伏一個背影。

    蘇伏沉默,他終於知道,她是故意的。

    這世上,所謂的癡心,是否只是迷戀完美的容顏,還是真的有一種超越現世,超越世俗,超越毀滅的愛?

    蘇伏的內心是寧靜的,《太玄經》總綱一出,似乎也跟着顛覆了他的人生觀。

    但沒過多久,蘇瞳又回來了。

    她的手上拿着一張紙,兩個巴掌左右長,一個巴掌寬。

    蘇伏接過來,只見上面密密麻麻擠着一堆蠅頭大小的字,看了之後,若有所思道:“你再把今日發生的事講一遍,從頭到尾,不要一絲遺漏。”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