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傳出一陣久違的笑聲，那是來自皇后娘娘的。
“阿傾，你也太會玩笑了。”
皇后拿着手帕捂嘴而笑，笑不露齒，眉眼彎彎，骨子裏的大家閨秀之風讓她沒有辦法忽略，哪怕是情不自禁的時候也不疏忽。
“哎，臣女實話實說罷了。”蘇傾離滿不在乎的樣子。
而嚶嚶，就在皇后的跟前，拿着連枝姑姑喂得奶糕，眨巴眨巴眼睛，喫的可香甜了，口水都沾到衣襟上了。
“瞧瞧這個孩子，真是跟花貓兒一樣。”
皇后伸手過去揉了揉嚶嚶的腦袋，眼底滿是柔意。
“快拿帕子給他擦一擦。”
連枝姑姑連忙抽出自己衣襟上的帕子，仔仔細細的在嚶嚶的嘴巴周圍擦拭，動作輕緩。
連蘇傾離這個當孃的，都不由自主的感嘆她手法的輕柔細緻。
“到底是皇后娘娘身邊的人，果然是一雙玲瓏手，叫臣女好生羨慕。”她由衷而道。
連枝姑姑含笑搖頭，“哪裏的話，蘇小姐您要知道，一雙玲瓏手再巧妙，也是要用心伺候人的，若是一個不仔細，也會傷到了皇后娘娘的鳳體。”
“況且……”皇后緩緩開口，“一雙玲瓏手，怎麼也比不過一雙回春活命的醫手來的絕倫。”
這一點，她們主僕倆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蘇傾離被這麼一誇，怪不好意思的，垂眸看向自己放在膝蓋上的爪子，這些天也沒有修剪，指甲也長了一些，還好原主是個嬌貴的千金，十指不沾陽春水，讓她擁有了這麼一雙白嫩的柔夷。
“明日何時啓程？”皇后娘娘突然問道。
蘇傾離連忙收回心思，“午時，午時臣女就和王爺一起離開皇宮，所以，往後皇后娘娘千萬不要漏掉了藥膳的這一關鍵，無論是誰的補品，都不要，臣女爲您準備的方子是最最適合您目前身體狀況的。”
這一點說的很有道理，連枝姑姑頻頻點頭。
“是啊，蘇小姐這份擔心是很正確的。”她微微彎腰，看着牀榻上的皇后娘娘，“奴婢以後會謝絕那些補品的，畢竟她們送的東西，奴婢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去相信了。”
連枝姑姑很委婉，把皇帝的罪，讓那羣嬪妃頂替了。
皇后娘娘沒有吱聲，她的目光凝聚在嚶嚶的身上，這就彷彿是她全部的希望一樣。
“本宮人老珠黃了，有些事情，本宮知道不能扭轉，所以自己心裏也認了。”
蘇傾離突然覺得，後宮的女子，大多都是可悲的，她們沒有權利去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花兒一般的年紀凋零在了深宮裏，再無後悔之日。
生老病死，不，死可能是她們其中某一些嬪妃最嚮往的一種情況了。
“你們去了蘭陵，務必照顧好自己，本宮會竭盡全力保護小世子的。”皇后眼神驀得堅韌起來，一掃病態。
“臣女多謝皇后娘娘。”
皇后笑了笑，輕輕呢喃細語，“本宮倒不是很喜歡你這一聲又一聲的臣女。”
她翻翻找找，基本上都是不值得留下來的東西，可是唯獨一個，是她無意間發現的，讓她的目光有所緩和。
那是一枚精美的簪子。
在她們兩姐妹都還是及笄之年時，慕容贏在大街上閒逛，突然想起自己的大女兒，於是去了首飾店，選了一些好看的首飾，特意包裝起來。
結賬的時候，他身邊的小廝湊了過來。
“老爺，都是給大小姐的嗎？”
“明知故問。”慕容贏沒脾氣的推開他，“一邊去侯着，老夫要選一些顏色明媚嬌豔的，音雅素來喜歡惹眼的顏色，若是素了，怕是不討她的歡心吶。”
小廝在原地扭捏了半天，最後耐不住的開了口。
“老爺，若是如此，二小姐怕是會傷心的……”
慕容贏挑選首飾的手微微一頓，在他蒼老的臉上浮現一瞬間的複雜情緒，轉瞬即逝，讓人難以發現。
沉默間，他的目光落在一枚精美的簪子上。
雪亮剔透的珠花雕刻的十分細緻，玉色中有隱隱約約透着幾絲奶白色，更顯嬌巧，幾條尾端鑲嵌着珍珠的流蘇自然垂下。
可以想象，當它佩戴在少女的髮髻間，一定會隨着芬芳的柔風吹動，發出清脆的響聲，映着春色綠波。
最終，慕容贏買下了這一支簪子。
他們一路無聲的回到了府邸，小廝以爲他生氣了，便一直低着頭，不敢說一句話。
一開門，迎面而來的人便是慕容家的嫡長女，她剛入及笄之年已經是活脫脫的美人了，生的冰肌玉骨，笑起來是那樣的嬌俏動人。
“爹爹！”
慕容音雅歡喜的湊了過去，她手腕上的三枚金鐲子互相碰撞的聲音倒是悅耳。
“看爹爹給你帶了什麼回來！”
慕容贏看見她就開心，就彷彿又瞧見了時光繾綣的髮妻。
他們動靜可不算小，慕容嫣然也小心翼翼的從後院走了出來，她不敢靠近他們，在她的概念裏，那是姐姐的父親，只有姐姐不在的時候，她纔敢喊一聲爹爹。
遠遠望去，似乎是爹爹又給姐姐帶了不少的禮物。
“小姐，別看了。”紅月扶着她，輕聲寬慰，“咱們回屋去歇息一下吧？”
那時候的紅月也是個孩子，但是她卻把慕容嫣然看成了自己的親姐姐，爲她感到可憐。
“……紅月，你說爹爹又給姐姐買了什麼金銀首飾？”
她望眼欲穿，白嫩的小手死死按在石柱上。
“姐姐的衣服多的我數都數不清，姐姐的首飾我從來不會看見她戴第二次，就連姐姐的繡花鞋，都是灃京最好的綢緞，那是尋常人家用來做衣裳的金紋錦緞。”
紅月更加心疼她了，扯了扯她不鬆開的手，“小姐，咱們回去吧，奴婢覺得沒什麼意思，都是一些身外之物罷了，大小姐成日奢靡，一點書香氣息都沒有。”
“書香氣息……重要嗎？”
慕容嫣然望着爹爹和藹的笑容，自己竟然也不知不覺的彎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