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爾回感起第一次中彈的感受,不過是躺在死人堆裏的。
“我不要你了!”切斯特朝着瑞爾怒喊,“滾出去!”
他在瑞爾身上寄予的厚望破滅,丁點幻想不剩,這種希望是由瑞爾臆想而來的。
轉而又不知多久。
“你信不信人心脆弱到,只要一句話就能使人崩潰?”
“我似乎忘記了許多事。”瑞爾說。
心很疲憊,一個人走在洛斯米亞的街上,他與米婭剛剛分別,不知在哪個路口。臨別前的話也忘了。
這是個黃昏時候,陽光曬得他愈發的累。
“我不能忘記他們,仗打贏了之後我會爲他們邀功。”
你在對誰說話?
“我卻念不出他們的名字。”
誰在我心裏喃喃自語?
“嗯,是啊。我感到遺憾……”
誰?
周圍怎麼這麼靜?全是些採有浮雕的樓房,充滿弗爾卓的風情,這些民居都很眼熟,是洛斯米亞。
我回到了洛斯米亞。
我似乎忘了許多事情。
“格溫?你怎麼突然出現了?”
“過去這麼久,你都做了什麼?”
瑞爾仔細回想。
“什麼?”他問。
“你的父親嫌棄你;你的戰友怨恨你……而你卻在流失的這些歲月裏,一事無成,只是繞了個圈。你又回來了?”
“你覺得自己有存在的價值嗎?”
他表示疑惑,正不解着……
“你的父親找到了嗎?”
他開始緊張起來,心跳加速。
“你,霍爾頓……”
“你說的不辜負連隊。”
“你說的解開我的繩。”
“你把我忘了。”
畫面一轉,瑞爾大腦泛着電視雪花樣混亂,看見城門上吊着的格溫屍體。
“你存在的價值呢?”
“你不是想哭嗎?”
“哭吧。”
哭吧。
“啊!!!”
瑞爾中蠱般迅速倒地,手在自己的臉上抓來抓去,伴隨着自己的尖叫,雙腿蹬來蹬去,眼睛上翻留出大片眼白,他不能停止。
他精神崩潰了。
“啊!!!!嗚啊!!!!!!”
他還是能想事物,大腦還受己控,想着原因,四肢如何操縱,感受自己的悲鳴。
……
他醒了,心跳仍跳得很快,像剛從泥潭中掙扎出來,他喘着氣,回放着剛纔一切,感到匪夷所思。
四周,士兵們燃起篝火,圍成一圈又一圈,有的強行歌舞,奈何氛圍實在如潮溼的井低,因爲他們大多在談論局勢。
“第柒軍居然全軍覆沒……”
一個女人走向瑞爾,小聲說:“我是卡琳娜。”
瑞爾記得她,行軍路上就在自己身後用着很小的聲音唱歌。
她把頭剃成了男人的款式,身上裹了許多布條。
我沒有多餘的精力應付了。他想。
他們靠在同一根樹下,瑞爾沒有迴應。
“你想逃。但是,有人監視這一切。也許就是你右邊睡的士兵的一個。”
“不必話,
這裏也有同人。”
瑞爾假裝打着瞌睡。
“我知你,如果你出去逃了,對面底,信。幫我。”
“謝謝。”
她的聲音很小,就像在唱歌。
“六小時後,我們,開始。”
這是相當長的一條隊伍,瑞爾被安放到了中間,爲防止他逃跑。
下雨了,一個個帳篷支起來,士氣低沉,更讓人疲憊。
計劃逃跑的人,在假睡,在觀察。
我們需要你偵察出控制異變者的人的位置。瑞爾想着那些話:即便偵察兵全死了,你也絕對沒問題。
也許如此,他便可以目證抗爭的勝利,披着戰旗看着戰士們被授予勳章。
他們都死了!但是他們都死了!
重新意識到現實,就像吞了一塊石頭進肚子,瑞爾只能握着最後的執念,他把實現米婭的遺願稱爲自己的“執念”,要從這裏逃出去。
對於瑞爾這樣做,會不會顯得自私?畢竟他所踩的土地,是生養他的祖國。
戰友不能阻止他,家鄉不能阻止他,國家不能阻止他。
他思考許多次:在醒來後那個憔悴樣子,渴望逃跑的士兵,他爲什麼躊躇……他忽而總結出那麼一句話,出於自卑反覆省悟其是否正確。
我們不顧一切去擁抱理想,不以傷害他人的方式,又有何自私?
我不能完成大的志向,就讓我行小的願望吧。況且,是國家先出賣了我!
曠野上靜得出奇,丘巒綿延起伏,野草高低錯落。
到了時間,忽然一聲驚雷,一個士兵站到石頭上,張開臂膀高呼:“狗爲門卒,狼狩野亡,是我少年,報國還鄉!”一而再,再而三。
直到指導員大喊:“快抓住那些逃兵!”拔槍朝天射擊,那人從石頭上下來,掙脫開束縛……帳篷外槍聲不斷,打死打傷的有,一時混亂不堪,見亂也跟着逃的,木訥坐在地上的,幫忙抓逃兵的受了槍傷,叫的,罵的,笑的,愁的,像溫泉裏的一羣鴨子。
像只風箏一樣,瑞爾就逃了,但後面有的是特別關注他的人在跟着,他被提前的佈置包圍了。
繞開的坡後,突然在薄霧中泛出一道紅光。
所有人都知道,那意味着什麼……
瑞爾變得尤其慌張,他駐足停望,但很快紅光消散,他疑惑着那光,抱着愧疚的態度遠離了這裏。他想在離開弗爾卓之前,到洛斯米亞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