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間過馬,轉瞬即逝。

    是夜,萬籟俱寂的山村小路上無端出現了兩個不修邊幅的青年男子,他們極力壓低的聲音在這鴉默雀靜的夜裏也顯得格外的清晰。

    “阿大,我們真的就這麼帶着人去綏水村啊?”

    “閉好你的嘴,還想不想喫肉喝酒了!?”

    “可是……這不是翠花啊?萬一出啥事了咋辦?”

    “你在磨洋工,就一個丫頭片子恁出啥事。閉嘴,再不閉嘴,小心我削你。”

    瘦瘦高高的男子在高胖男子的拳頭中閉緊了嘴,順帶將肩上的麻袋往上扛了扛,亦步亦趨的跟在高胖男子身後,聽着他壓低的罵人聲,滿不在乎的左看看右瞧瞧。

    當真是急驚風碰着慢郎中,無話可說了。

    “就一個半死不活的秀才郎,有啥好怕的。在這幾個村子裏,秀才郎算麼,能幹啥,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

    “可……”

    阿二在阿大的看來的眼神中,抿緊了嘴巴。

    “哼,秀才而已。還是個只剩一口氣的秀才,誰知道能不能活過沖喜呢。”

    “阿二走快點,都三更了。王媒婆還等着呢。”

    “……”

    還未等阿二回話,阿大回頭看了一眼,不理解阿二瘋狂擠眉弄眼的表情,立眉豎眼的瞪視着他。

    “動了,她動了。”

    阿大低頭在路邊搜尋,然後拿起一根木棍朝着阿二肩上麻袋使勁敲了下去。

    麻袋瞬間恢復平靜,阿二不可思議的看着阿大隨手扔了手中棍子。

    “你要是敲壞了咋辦?一兩銀子呢。”

    “廢話。走快點。王媒婆還候着呢。”

    阿大左右環顧張望,只有黑漆漆一片,他有些心虛的啐了一口,雙手揣袖裏快步向前方疾步走去。

    身後的阿二看着肩上的人形麻袋,抹了把臉也快步跟上了阿大的腳步。

    村口的大榕樹下站着一位婦人,她身着棠梨色的長襖,下着綠雲色的百迭裙。烏髮用一支木簪全部盤於腦後,鬢邊卻彆着一朵牡丹花簪。

    雖說衣裳不是多麼華貴精美的料子,可卻看得出來,也是仔細收拾過的。

    “終於來了,害的老孃多等了你們足足一刻鐘。”

    在看到阿大阿二身影走來時,王媒婆叉腰數落。

    “說好的丑時三刻,看看現在都什麼時辰了?辦事這麼拖拖拉拉的,還想不想要銀子了?”

    阿二在阿大的眼神示意下將肩上的人形麻袋放在樹根旁的石墩上,然後退到了阿大身後。

    “王媒婆,這就是我和阿大帶的人。”

    “王媒婆。”阿大伸出手比了個手勢。

    “呸……”王媒婆翻了個白眼,將阿大的手打落,“人我都還沒看呢,給什麼。”

    阿大上前將麻袋口拉開一部分,裏面露出了一個被秀髮嚴密遮擋的腦袋。

    雖然看不清長相,但是那頭烏黑髮亮的秀髮隱約折射着月光。

    王媒婆眼中乍然出現驚喜,她欲要上前,卻被阿二攔住。

    “給給給,一對兒貪財鬼。”

    王媒婆不耐煩的從袖中掏出一錠銀兩塞到搶先一步伸來的阿大手裏。

    只是還沒等王媒婆說出下一句話,阿大就已經拽着阿二肩背處的衣衫迅速消失在了黑沉的夜幕中,再也尋不到一絲蹤影。

    “呸,一對兒敗家子。”

    王媒婆往旁邊啐了一口,她罵罵咧咧的聲音在看見榕樹樹根下的女子時,瞬間止住,急急忙忙跑上前。

    “乖乖喲……俺這幾個村裏怕是再也沒有這麼標緻的姑娘了,真秀氣。”

    手指撥開秀髮,只見一張清麗可人的面容安靜的昏睡着。

    眉似遠山,眼型狹長,秀鼻精緻,口若含丹,真真是個漂亮精緻的姑娘。

    只可惜她雙眸緊閉,看不到那雙如同鳳凰翎尾般上揚的眼睛睜開後會是何等的驚豔。

    “不對!這料子……”

    王媒婆在觸及到女子衣領時,大驚失色的收回了手。她有些慌亂的看了看四周,手忙腳亂的把女子的秀髮重新撥弄回去擋住了臉。

    “這兩個兔崽子怕不是要害我?”

    王媒婆叉腰摸頭,聲音裏都多了一絲顫抖,“這哪是什麼翠花啊?翠花那丫頭能穿的起這麼華貴的料子嗎?”

    遠處傳來黃褐林鴞的叫聲,這道叫聲使得王媒婆渾身如同過電般抖了一抖。

    “豁出去了。人爲財死鳥爲食亡。”

    王媒婆摩拳擦掌,給自己加了一把勁,她俯下身將麻袋中的女子奮力扛在肩上,深一腳淺一腳的費力向前面村落走去。

    “我可給你說,這姑娘絕對配齊家族老的那個侄子。”

    昏暗的茅屋中,王媒婆喝完一碗水,看着土炕邊只是縫衣不理會自己的婦人,眉飛色舞。

    “我本來是打算給這姑娘換身衣裳的,但我那沒有姑娘家穿的。還有啊,這姑娘身上那身衣裳拿出去,怕是賣個十兩銀子都不止。”

    就是這句話,使得縫衣的婦人停下了針線,她擡眼看向王媒婆。

    通身氣質不似這山間村落裏平凡無奇的婦道人家,反而溫婉大氣,端莊持重,讓人覺得她或許就該是高高在上,令人仰望的。

    “你說什麼?”

    王媒婆一時微愣,她反應過來後指了指炕腳的麻袋。

    “這個。”

    婦人起身向麻袋走去,她擡手扒下麻袋口,看着麻袋裏的女子,雙手捂住嘴巴眼睛微睜。

    “傅嬸,怎麼了?”

    傅嬸斂目遮去眼中神色,她輕輕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這姑娘家標緻的不似咱們這些農家子。”

    “哦。那麻煩傅嬸給這姑娘找身紅衣。我好送去齊秀才家裏。”

    王媒婆順杆爬,她沒有注意的是傅嬸看向女子時的思量眼神。

    “好。”

    傅嬸向另一間隔斷走去,厚重的布簾遮住了她的背影。而王媒婆則將女子抱起放在土炕上,坐在炕邊呼哧的喘着氣。

    “喲~她嬸可真是大方。”王媒婆抖了抖傅嬸遞來的喜服,“百鳥朝鳳,還是五兩銀子一匹的府綢。給了這女娃娃,不會心疼?”

    “人都不在了,留着衣裳做什麼。”

    傅嬸細心的給女子梳了梳頭,她的眉目溫婉慈愛,“既是給齊族老做侄媳婦,自然得風光,不能委屈了她。”

    王媒婆沒有說話,只是陰陽怪氣的輕嗤一聲,手腳利索的不一會兒就將喜服給女子穿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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