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檸?”
祁澄允扶住秦寧檸捂住額頭倒向自己的肩膀,他眸光中的擔憂深深,動作輕柔的觸及額角,輕輕替其揉捏。
在秦寧檸擡眼看來的目光中,微微垂首,長睫輕顫。
“好些了嗎?”
秦寧檸不語,反而一眨不眨,一錯不錯的注視着祁澄允。
待到那雙如同鴉羽般的長睫再也承受不住顫動而垂下時,她故作無辜的移開了目光。
“有美人在側,怎會不好?”
俯身晃動間,秦寧檸聳肩笑得眼睛如同月牙彎彎,眸中笑意盤桓不去,像極了夜幕中璀璨亮眼的星子。
“咳咳……”
突然間,這副溫馨動人的風景中平白多出了一個不解風情的“程咬金”。
“呀……”秦寧檸驚呼。
她連忙起身跑出內間,在齊廣嶧看來的目光中,不安的絞着手指,一臉尷尬。
“老伯,對不住啊。我……我……”
話還未說完,就被人搶先接了過去。
“齊老,一起用膳吧。”
秦寧檸扭頭看着出現在自己身後的祁澄允,暗中拽了拽他的袖子。
誰知,祁澄允沒有順着秦寧檸心裏安排的劇本來,自己反而另闢蹊徑,開闢了另一條路。
“來往路途遙遠,齊老若不介意,可以在這歇息一晌。”
“不了。”
齊廣嶧將食盒放在桌上,看了一眼秦寧檸使勁掙扎着被祁澄允握住的手,搖了搖頭長嘆一聲。
“老夫啊……還是不在此處添亂了。”
說完,齊廣嶧撫髯而笑着轉身離開。
秦寧檸直到他的背影再也不見時,垂頭與祁澄允的手指較勁。
而手指的主人深深的凝視着她,滿目柔和。
“祁澄允,你耍賴。”
秦寧檸氣呼呼的一把將祁澄允的兩手都抓在手中,擡頭看向他時,撞進了那雙深情似海的眼眸中,忍不住地沉淪。
輕笑聲響起,手心微癢,秦寧檸神智迴歸。
她甩開祁澄允的手,轉身坐在桌前,將食盒拉到自己面前,把裏面的飯菜一一端出來。
而在這一系列動作中,她故意不去看身後的祁澄允走到自己身邊坐下,又靜靜的看着自己。
“是小生錯了,姑娘消消氣可好?”
秦寧檸聽着祁澄允本就清淺的聲音此時壓低了些許,於清淺中多了一抹慵懶的聲音。單邊眉尾微挑,有些訝異。
“剛纔小生不該罔顧姑娘意願,實乃一錯;兀自開口,又乃一錯;沒有禮讓姑娘,又添一錯。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與小生一般計較可好?”
清淺而低柔的聲音,帶着慵懶的優雅,讓人有一瞬間的恍惚。
“喫你的飯吧。”
秦寧檸紅了臉頰,她伸手拿過一塊糕點塞到祁澄允手中,埋頭自顧自地喫飯,以掩飾自己無意中被撩到的羞怯。
祁澄允看着手中的白玉糕,眼睫輕閉,眼中笑意深深,多情與純澈,溫柔與憐惜在那雙眼波流轉的桃花眼中愈發繾綣蔓延。
喫飯間隙,聽得碗碟碰撞聲伴隨着輕快的笑音伴隨着風吹竹林簌簌聲而起。溫馨而動人,氤氳着朦朧的暖色光暈。
“祁澄允,你可能給我答案了?”
秦寧檸撐着下巴看着在桌前磨墨的祁澄允,抿了抿脣,期待着他的回答。
墨錠放於硯臺之上,發出輕淺的聲音。
秦寧檸眼神不解的看向看着自己的祁澄允,她眨了眨眼。
“你瞧。”
祁澄允正要將桌上的帖子拿起,就被秦寧檸領先一步。
她垂眼看着灑金紅帖上狂放不羈的草書字體,眉頭不禁緊緊皺在了一起,努力辨認着字形。
“通婚函書……”
此時清淺的聲音低沉,鄭重的於秦寧檸耳邊附和響起,仿若花燈節上絢爛的煙火,留下不可磨滅的珍貴記憶。
“通婚函書:婚眷齊廣嶧頓首拜上,大德望翁秦老親家先生,伏以合吾門侄子祁澄允之君門令愛秦氏寧檸,作結爲佳偶,天永戴百年。謹選大明昭德十六年四月二十二日。婚眷齊廣嶧再頓首。”
“這個婚書是你拜託老伯寫的?何時?”
“嗯。”祁澄允頷首。
“早間你來看過我之後。”
秦寧檸不由自主的向後靠向他的肩膀,她手指輕輕摩挲着灑金紅帖一角,視線從草書字體轉移到最後尾端簽名處的印鑑,心中震撼。
“這只是草帖。定帖,我還在與齊老商議……”
嘴巴被手指擋住,祁澄允看向秦寧檸。
“好,一切聽你安排。”
秦寧檸眉眼柔軟,她環住祁澄允的腰,聽着近在咫尺的心跳聲,輕輕閉起了眼睛。
“祁澄允……我很開心。真的。我從未如此開心……我曾認爲我的一生就在夢魘中惶惶不可終日。不止是我自己,也累的家人處處爲我殫心竭慮。可是,我遇到了你……我說不上來爲什麼。又覺得舒心,可又覺得荒繆。如今,我方纔感受到,原來……安心與舒心也曾離我這麼近。”
祁澄允眼睫低垂,他擡手輕撫着秦寧檸的肩背,憐惜珍視而又小心翼翼。
“好了,我沒事。”
秦寧檸緩緩從胸腹間舒出一口鬱氣,她從祁澄允懷中退出。
擡手拿過筆山上的毛筆,拉過旁邊放着的宣紙,鎮紙滑過。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
秦寧檸點頭,她看向祁澄允而笑。
“對。這是我們那兒的婚書。雖然沒有你們現在的婚書那般隆重,可在細微之處隱含着含蓄的美。”
“的確很美。梅花小楷亦美。”
“少拿我打趣。”秦寧檸將毛筆遞給祁澄允。
“不及大美人的墨寶。……這已經是我能寫出來最好的程度了。畢竟好多年沒碰了。”
在祁澄允多情而又純澈的目光中,秦寧檸再次肯定以及確定地點頭。
“真的。不騙你。”
“我自是相信寧檸的。”
祁澄允從桌下另拿出了一張灑金紅帖,提筆在上面書寫着,秦寧檸站在他的身側,時不時偷偷看向紙上,滿眼好奇。
直到祁澄允將毛筆復又擱回筆山上,秦寧檸都沒能看清紅帖上內容的全貌。
她看着祁澄允一下子從屜中拿出好幾個印鑑,一個又一個地印於紅帖之上,手指不禁微蜷抵住桌角。
“看看?”
祁澄允退後一步,正視着秦寧檸。
秦寧檸看着這上面行雲流水的楷書體,心中竟無端感受到了祁澄允的用心和慎重以及鄭重其事。
“因緣而遇,因遇而識,因識而知。某祁澄允,昭告天地,稟明神靈,謹於大明昭徳十六年四月二十二日與秦氏寧檸行昏禮。良緣締結,喜結連理,佳偶初成,相敬如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花好月圓,百年好合。”
清明婉揚的柔和與玉石之聲的清冽不約而同異口同聲的於暖風襲面中響起。
秦寧檸手指撫過這紙祁澄允專爲自己而寫的婚書,像是懷抱着舉世聞名不可多得的稀世珍寶。
“值得嗎?”
“值得。”
祁澄允的聲音溫柔堅定。
他義無反顧的模樣,看的秦寧檸閉了閉眼,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的眼睛。
“你將所有底牌如此透露給我,當真值得?”
“求之不得。”
這四個字,說出來的份量不重,可卻又重的沉於心中,使其心河泛起漣漪。
秦寧檸垂眼看着那幾方印章,垂在身側的手指扣弄着袖口。
隨後她拿起毛筆,在祁澄允的姓名後落下了自己的姓名。
窗外微風拂過,竹林簌簌,林間鳥兒百囀千聲的啾鳴聲格外清脆。
窗下那株白色鈴蘭偷偷冒頭,於風中盪出微微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