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是齊王府的老人,瞭解這些舊事,她蹙眉道:“翁主長世子六歲,世子沒有兄弟,就這麼一個姐姐,世子幼時最喜歡和翁主一起,有時世子調皮,王爺要罰,翁主便去勸、去擋着,唉……”
“七年前,在太后娘娘和王妃娘娘撮合下,王爺主婚,翁主遠嫁二殿下,王爺不方便離開,世子從恆州一路送親送到了京城,把翁主交到了二殿下手中。”
“可兩年後,翁主……無所出,陛下又給二殿下指了婚。誰知翁主性子那麼烈,二殿下娶側妃那日,翁主竟跳下了城牆。”
“消息傳到恆州,世子策馬跑出幾十裏,被追上時,蹲在地上泣不成聲……不止奴婢們,就連王爺和王妃娘娘平日都不敢在世子面前提及翁主。”
手足至親,陰陽永隔。
陸微言鼻尖發酸,不知所措道:“那我,我該怎麼辦?”
“奴婢去叫錦瀾姑娘來。”白薇嘆道,“之前王爺就是讓錦瀾姑娘來勸世子。”
白薇退下,陸微言望向窗外,忽然想到那日在蹁躚樓上,她踩上欄杆,正準備爬上扶手,陳清湛忽然拉住她,臉色煞白對她道:“太危險了,下來。”
她那時不明所以,現在想來,他應該是想到了自己的阿姐吧。
不一會兒,白薇就領了個丫頭上來。
錦瀾擡起頭來,陸微言驚道:“是你?”
這不是別人,正是她“單槍匹馬教訓了一個欺負民女的流氓混混”的故事中的民女。
錦瀾相貌出塵脫俗,神色又平和自若,侍女的衣裝都能穿出一副出世仙姑的樣子。她長眉舒展,垂着眼簾,行禮道:“奴婢見過世子妃娘娘。”
陸微言穩了穩心神,知道現在不是說舊事的時候,便道:“世子現下懷念翁主,心情不太好,你好好勸勸。”說罷便擺手示意她下去。
白薇帶錦瀾退下,陸微言閉起眼睛按了按頭,不知怎的,她總覺得讓錦瀾去勸陳清湛不妥,可又找不到不妥的理由。她之前還想過要把那日的姑娘找來問她願不願意做側妃,現在看來是多操心了。
挽秋進屋子,看到陸微言仍愁眉不展,便問道:“小姐這是怎麼了?莫非同世子吵架了?”
“比吵架更可怕。”陸微言哭喪着臉。
挽秋篤定道:“看這樣子,肯定是小姐哪裏做錯了。”
陸微言不服氣:“爲什麼?我在你眼裏這麼蠻不講理嗎?”
“不是,小姐之前和老爺少爺吵,若是佔理,小姐肯定是趾高氣揚地鬧脾氣,若是小姐不佔理,就是現在這副樣子。”
“那我要怎麼辦啊……”陸微言雙手托起苦臉道,“我之前是怎麼哄我爹和阿彰的?”
“糯米蓮藕!”二人不約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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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晏園伙房裏,陸微言要來了兩節新鮮蓮藕,支開了一衆廚子廚娘。
澄晏園的飯菜和宮宴上的類似,不是大魚大肉就是滋補養生,單說蓮藕,肯定會被拿去做蓮藕排骨湯。但蓮藕清脆爽口,用來做糖醋藕片和糯米蓮藕別有一番風味。
可一來陸微言和陸微彰都不喜歡吃薑,二來……陸微言只會做檽米蓮藕這一道菜,於是糖醋藕片只好作罷。
蓮藕和糯米熟透,熱氣騰騰,把桂花蜜的香氣也蒸了起來,一時間清香四溢。陸微言嚥了咽口水,才把這道菜蓋起來裝進食盒,帶着挽秋朝竹溪院走去。
冬日天黑的早,還好有園中侍從掌燈。
陸微言跟着盈盈燈火,提着一盒馨香,心中默唸着準備好的服軟的話,忽然笑了出來。她想到了當初去翩躚樓見陳清湛,她也是這般。
彼時她不知他的脾氣,拿着繩子負荊請罪,不想少年卻溫聲問她:“你們京都的風俗?要系紅繩?”
陸微言遠遠望着竹溪院,覺得哪裏不太對,走進一看,才瞧見屋裏沒有點燈,便問守在門口的江恪道:“世子出去了嗎?”
江恪這次沒有大聲吼,只拱手道:“並未,在下去通報。”
江恪進去片刻,屋門緩緩開啓,陸微言沒等到陳清湛,卻等到了錦瀾。
錦瀾蓮步走來,款款行禮道:“稟世子妃娘娘,世子已經歇下了,娘娘若是有事,奴婢等世子醒來轉告。”
傍晚的風有些涼,陸微言覺得彆扭,勉強一笑道:“啊……不必了,也沒什麼要緊事。”
錦瀾疑惑地瞧着她。
陸微言又望了一眼屋子道,“讓他好好休息吧。”說罷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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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芳院主屋裏,陸微言和挽秋一人一個地喫着蓮藕。
“小姐,我跟你講,世子真是太過分了,這才成親多久就跟您分房睡,唔……”挽秋是被陸微言慣壞了的,毫不避諱地一邊數落陳清湛一邊往嘴裏塞喫的。
“挺好的,他不在這兒,我樂得自在!”
“還有啊,世子屋裏那個姐姐長真好看。”
“哦,那是我派過去的。”
“小姐你是不是想不開,往世子屋裏塞那麼好看的丫頭?”
陸微言瞪了她一眼:“喫東西佔不住你的嘴?”
陸微言傍晚在伙房忙活了大半個時辰,按理說應該很快就能入睡,可她卻怎麼都睡不着。閉上眼睛,腦海裏一會兒是女子從高牆上跳下,一會兒是陳清湛失魂落魄的神情,一會兒又是蓮步婷婷的錦瀾。陸微言睜開眼睛,盯着天花板,她忽然很後悔,自己怎麼就做了這個世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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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御史臺報,冬月十三宮宴,瓦茲族人潛入清晏園,謀害齊王世子妃。
“這些人撒謊水平長進了,瓦茲族跟你們恆州軍世代交戰,確實有害世子妃的動機。”
澄晏園,沈平茂和陳清湛並排走着。
“瓦茲族越過恆州都難,如何千里迢迢來京都。”陳清湛道。
“他們說是,那就是,我們能說什麼。”沈平茂笑道。
陳清湛看得開,“沒關係,至少讓我清了這園子裏的人,不然你今日來見我我還要提防下人。”
“你媳婦兒被人害得落水,你還沒關係。”沈平茂攀了一枝臘梅道,“影湖邊也種了不少這東西,對了,那晚湖邊喊人的小公子你知道是誰嗎?”
陳清湛當時在場,又查過此事,答道:“穆尚書的兒子,國子監的主簿穆豐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