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自己所言的愛着每一個妖獸學生。
“你們怎麼都那麼可愛呢?”棲梧桐總是這樣說,“你們都是我的心肝寶貝!”
他從來不害怕說肉麻的話。
一開始,很多學生不適應,但是後來大家也習慣了棲梧桐坦誠又誇張的表白方式。
有時候,同事們還說棲梧桐:“你也不用這麼誇張吧!”
棲梧桐卻道:“我想讓他們在文明化的過程中感受到來自人類的善意。”
這是最重要的。
棲梧桐知道,妖獸在通過“文明化”學習和測試後,纔是真正“文明化”的開始。
當妖獸真正進入人類社會之後,很可能遭受到不公平、惡意、嘲諷等等的事情。
但棲梧桐希望自己能夠讓妖獸明白,人類還是有善意的。
他希望妖獸能夠學到愛。
崇思無是從另一個學區轉過來的。
因爲那邊的老師不接受他。
“這是不良學生。”交接的老師對棲梧桐說。
思無咬傷了保育員。
“你以爲我不知道嗎?”思無說,“你們都害怕我……討厭我。”
棲梧桐瞭解了情況,發現那邊的保育員都是全副武裝地飼養妖獸——會戴上頭盔、面具、口罩、手套、皮靴等等,幾乎是武裝到牙齒了,對待妖獸的態度和對待沒有智慧的野獸差不多。
控制、防備。
用食物來獎賞,用皮鞭來威嚇。
這樣確實能夠馴養一些動物。
但不可以指望這些手段可以馴服具備智慧的虎妖。
棲梧桐聽見思無的話時,有些驚訝於年幼的思無是那麼的精明和銳利,他看穿了人類的武裝與恫嚇背後是深深的恐懼。
“你們害怕我。”思無很篤定,“討厭我,但是弄不死我。”
棲梧桐沒有用任何武裝,穿着一件日常的寬鬆針織衫、一條休閒褲,頭髮剛洗完,還有些溼答答的,手插着口袋就來了。
那個時候思無還是個小老虎,沒有學會化爲人形,但能說人言,還能咬人。
棲梧桐沒有嘗試接近思無,只是打量着他,由衷地說:“真漂亮啊,寶貝。”
思無有些驚訝,卻呲牙:“誰是你寶貝?”
“你呀!”棲梧桐答。
思無有些驚訝。
居然有人當他是寶貝。
他一開始覺得棲梧桐是說謊,後來發現不是。
棲梧桐真的當自己是寶貝兒。
後來,思無發現,棲梧桐當誰都是寶貝兒。
所以他變得搗蛋、又淘氣。
也是因此,崇思睿和紫彪兒總以爲思無不喜歡棲先生。
“棲先生人那麼好,”崇思睿有時還勸一句,“你別老是針對他。”
思無冷笑:“他是假的好!”
紫彪兒說:“這還能有假?”
思無氣憤不已:“他對你們很好。”
但是對我不好。
具體是哪裏不好,思無又不能知道。
他極厭惡棲梧桐。
但棲梧桐還總是那樣笑眯眯的。
思無做什麼壞事,棲梧桐也不會生氣,還一味地維護他。
思無不想要棲梧桐的好。
他想要棲梧桐的壞。
他想要看棲梧桐生氣,想要棲梧桐憤怒,想要棲梧桐給他不一樣的東西。
然而,都沒有。
棲梧桐公平地愛着、保護着每一個學生。
這對思無來說,卻是不公平的。
後來,傳出了棲梧桐的死訊。
那思無忽然想明白了。
不公平就不公平吧。
好多事情,本來就是不公平的。
棲梧桐現在仍然在當妖獸的研究員,並且參與到妖獸疾病治療的項目中。
病房裏,他對每個妖獸病患都溫情脈脈、言笑晏晏,體貼無比。
病房外,崇思無就隔着玻璃門看着,靜靜地看着棲梧桐對其他妖獸的溫柔。
他的臉上是慣有的灑脫自在、玩世不恭。
從前的他是像溫皓雪在視頻裏看到的那樣——憤世嫉俗的。
但自從棲梧桐“死後”,他放下了許多,氣質不羈灑脫。
好像什麼都不會使他在意。
他就站在門外等着,一手插着袋,一手玩着手機,眼光不時瞥病房裏忙碌的身影。
過了一會兒,棲梧桐終於從病房裏出來,臉上帶着些微的歉意:“你等很久啦?今天有個病患做了手術,我跟他多聊了幾句術後的事情……”
“沒關係啊。”思無還是那樣笑笑的,“我只是怕你累着了。”
棲梧桐的眼中帶着笑意:“你怎麼那麼懂事?我都不好意思了。”
棲梧桐換了衣服,和思無一起下班,又說:“我聽說你以前不喜歡我照顧別人的。”
我現在還是不喜歡。
——思無笑笑,牽着棲梧桐的手:“這種事,無所謂了。”
都無所謂了。
只要你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