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縮着脖子蹲坐在石欄下,哆裏哆嗦道:“肖公子,你可真是好興致,你不冷啊?”
諸良恩在一旁道:“陸老師,瞧您這話說的,您跟餘老師在一起的時候,會覺得冷麼?心頭指不定多熱乎呢。咱們肖公子吟個詩,祭奠一下死去的愛情,還怕這點妖風。”
我皺眉道:“諸良恩,你小子說話能不能過過腦子,你老在他跟前有事沒事提這個,他沒事也要出事了。”
諸良恩道:“老師您就別發慈悲了。你看肖禾哪裏還像是個正常人,這陳落蘭一去,把肖公子的魂兒也給帶走了,真是一屍兩命人間悲劇。”
我嘆了口氣,看看肖禾,不知道他在看什麼想什麼,果然不爲所動。諸良恩過去拍拍他肩膀,道:“你能靜下來麼?”
肖禾回頭淡然一笑,道:“嗯,我這心裏,前所未有的清淨。”
諸良恩點點頭,道:“好,那你入定吧。”
隨即又回頭道:“陸老師,您先別擔心別人,白天教您的那幾句詞兒,背熟了麼?”
我道:“差不多了,你老師我多聰明,夏詩盈說的。”
諸良恩切了一聲,道:“這您也信。行了,您先念着吧。什麼時候睡着了什麼時候叫我?”
我道:“我靠。諸良恩你說的是人話啊,都睡着了還怎麼叫你。再說了,咱們大半夜在這頂樓上吹着北風太冷了,這哪兒睡得着啊?”
諸良恩盤膝坐在我身前:道:“陸老師,您能不能坐直,縮手縮腳,看着太猥瑣了。”
說完閉上眼睛,深呼吸幾下,漸漸輕了下來。口中默唸咒語。我挺直身子坐好,學着諸良恩肖禾的樣子,閉目打坐,默唸靜心咒。不多時,只覺風力漸小,寒氣消退,心中漸漸安寧。緊接着睏意襲來,只是耳邊諸良恩唸咒的速度越來越快,聲音越來越大。我眼皮越來越重,心中卻愈發明靜。正昏昏沉沉,諸良恩忽然頓住,我不由心裏隨之一沉。陡然間覺得胳膊被人一抓,心中驚訝,就聽諸良恩沉聲道:“走。”
我只覺得身子騰空而起,驚訝地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已是身在樓下了,我擡起頭看看眼前頂天立地的大樓,瞠目結舌道:“諸良恩……我……是從上面……飛……飛下來的?”
諸良恩擡頭看看,嘿嘿笑了笑,卻沒有說話。肖禾罕見地露出驚疑不定的表情,打量了自己一番,又看看四周,只見陰雲陣陣,寒風慘慘。回頭對諸良恩驚訝道:“良恩,你已經修煉到這種境界了?”
諸良恩搖搖頭,嘿嘿笑道:“旁門左道,我偶爾學到的。”
我好奇道:“你們說什麼呢?這是飛行術還是輕功啊?”
諸良恩擺擺手,道:“別打聽,跟我走。”
說完昂然走在前面,又走進大樓。我和肖禾隨即跟上。到了樓梯口,諸良恩卻不上樓,只是緊盯着樓梯默唸咒語,猛然擡手化出一道黃符紙,伸手向前一指,喝聲:“開”。就見黃符紙陡然火焰沖天,不多時火焰盡散,我看了看樓梯後面,就覺得渾身冷汗直冒,一道股寒氣從腳脖子升起,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肖禾走近幾步,仔細看了看,隨即縱身一躍,跳進那下行樓梯,眨眼不見了,裏面似如虛空一片,黑暗地死氣沉沉。我只覺得心口發緊,牙齒忍不住打顫,問諸良恩道:“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諸良恩哈哈大笑:“好去處,這就是傳說中的陰曹地府!”
話音未落,諸良恩一把捏住我的肩膀,道:“走”。輕輕一提,我心中驚恐不安,只覺得身子輕飄飄毫無知覺,直挺挺地落進那黑暗之中。半晌身子一頓,我慌忙道:“諸良恩,是不是你?”
旁邊諸良恩道:“陸老師,是我,你看下面。”
我低頭一看,就看見下面黑暗如煙霧般散去,清朗明亮的月光灑在大地上,照映出一幅令人震撼的畫面。
蒼茫無垠的大地平坦坦一去千里,無邊無際,地上如被刀劈般一分爲二,半邊雪白,半邊烏黑,在月光下更顯得涇渭分明,各自泛着光彩。黑白兩道上人影綽綽,竟是數不盡的各色人物。只不過在黑色這邊皆是向着我們面對的方向走去,而白色一邊的人影,卻都是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肖禾飄立在我們下方,滿臉震撼,只是似乎有些猶豫不決,不知道要走哪條路。諸良恩道:“陰陽路,咱們自陽間而來,走黑色陰間路。記住,不論如何都不要過界。否則出陽間路轉世投胎,神仙都救不了你們。”
說完,拉着我稍稍一沉身子,伸手拽着肖禾,竟凌空飛快地向前飛去。我只覺得身子輕飄飄無可着力,幾乎都不能感覺自己的存在,卻不由自主跟着諸良恩飛翔。幾人速度極快,腳下直是如穿城過縣一般,眼前卻是一成不變的遙遙無際。我心中震撼,諸良恩迎着風大聲道:“瞧瞧這陣仗,這才叫張袂成陰揮汗成雨比肩接踵。”
又飛了許久,諸良恩似乎累極,漸漸慢了下來,停住身形氣喘吁吁。肖禾皺眉道:“怎麼了,良恩?”
諸良恩喘口氣,道:“跑了這麼遠,累得跟孫子似的,什麼都沒見到,雖然人間天天時時都在死人,可這陰陽路和路上亡魂也不能無窮無盡啊。嗯?不對勁。”
我和肖禾還未應答,諸良恩撒開我們,瞅準下面人影空子,急速落了下去,擡頭一看,頓時臉色一變,隨即喜道:“原來如此,夠狠。隨後仰頭對我們道:你們倆下來吧,該練練腿了。”
我動了動,發現身子像是失重一樣無從借力,正要問怎麼下去,一旁肖禾在我頭頂上一拍,我身子不穩,一下子掉了下來,諸良恩眼疾手快,一把扯住我的衣袖將我拽到他旁邊,肖禾隨即身形一閃,也落了下來。我擡頭向前一看,頓時大驚,只見前面不遠處,一座高高拱起的大橋山嶽般矗立眼前,橋上建着城門一樣的牌樓,漆黑油亮的匾額上紅燦燦三個大字:“奈何橋。”
肖禾道:“好厲害的障眼法。”
諸良恩笑道:“這可不是什麼障眼法,這纔是實打實的鬼打牆。凡天下生靈亡靈,既上陰陽路,便一體待之,像咱們那種以法術橫行不走尋常路的,鬼打牆能把咱們活活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