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蛇王似乎並不想回應這句話，落在他指尖上的視線這才緩緩收了回來。一抹腥紅的血跡仍舊掛在他的脣角，顯得無端妖冶。
蘇眠收回手來，看着自己掌心已經癒合得僅剩下一道紅痕的傷口，“如果我不阻止你呢，你要去殺了所有人嗎？”
面前的蛇人看了他一眼，那雙黑眸當中總像是帶着幾分隱晦的光芒，卻只是站定在他的身側，長尾一圈，又將其圈了進來。
不遠處宋千夏看了好一會兒，這才隱隱想起來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剛纔小蘇哥哥那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她突然轉過頭來，目光看着不遠處的冷霜和江琛，“蛇王復活的目的，該不會也是爲了……報仇？”
“嗯？”陸堯看着不遠處的兩個身影，不知怎的，一時間感覺自己離得越遠越好。“這話我不是之前就猜測過，一定是這個部落的人類造了什麼孽，否則也不可能……”
他一句話話音未落，猛然間就察覺到頭頂上又像是有什麼東西傳來了咔啦一聲響，緊接着整個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一個力道一把拽了出來。
江琛這邊剛剛鬆開他的領子，就已經擡起頭來看向了上方已經開始坍塌的石柱，果不其然，一道裂痕在這一刻又是蔓延了幾寸，像是頃刻之間就會轟然砸落似的。
“沒時間了。”他皺着眉，看着隨時都像是要倒塌一樣的大殿，視線卻落在了周遭的牆壁上。
“我總覺得不像是報仇，或者說沒有報仇這麼簡單。”時訓搖了搖頭，擡手指了下陸堯，“就按照他剛纔說的那樣，倘若蛇人族被封印在這裏當真與那些原住民有關，再加上蘇眠說的那個同路人……之前究竟發生過什麼，恐怕並不難猜。”
“同路人？”林素一愣。
“說的應該就是他們。”時訓看了看眼這分明是兩方對峙，卻看不出任何一點劍拔弩張氣氛的場面，“這個Boss想表達的是，他和蘇眠纔是同一路人。”
“可是……爲什麼？”陸堯皺了皺眉。
“你剛纔不還挺聰明的嗎？”時訓看了他一眼，好像不懟一句自己就難受，“那些菜鳥對他做的，恐怕和這位boss的經歷差不多吧。”
“你這麼一說……倒真能說得通。”林素臉上頓時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也就是說……這個副本當中的蛇王並不傷害小蘇，也許是因爲這個原因？”
“咳。”宋千夏好像突然被嗆了一下似的，“可能是這樣，也可能有別的原因。畢竟……”
她想了很久也沒有說出下一句話來，只是擡頭看着眼前的場面，捏了捏手掌。
“不論你阻不阻止我，他們都會死。”蛇王仰起下巴，一雙眸子在這一刻顯得銳利至極。“沒有意義。”
蘇眠看着他，默默抱起了手臂。那銀白的戒指微微發涼，其上仍舊沾染着他的血液，確是沒有半分動靜。
“因爲被曾經守護的人背叛和封印，只是爲了自己一族的苟活？”蘇眠眯了眯眸子，“蛇人族最開始，是守護人類的吧。”
他話音剛落，猛然間就察覺到自己面前一道勁風撲面而來，脖頸之上驟然便是一陣冰涼的觸感，連帶着哪刺痛感一併傳了過來。
蘇眠皺了皺眉，默默往後一仰身子想要掙脫開面前蛇人掐着他脖子的手，身形剛剛一動，就見面前蛇王的動作甚至比他想象的還要快，手臂一攬轉而捏着他的後脖頸，直接將人帶到了臉前。
驟然間被拉進的距離讓他不由自主的一皺眉，格外強烈的危機感再度橫亙在心裏。卻只能見那張好看的薄脣一張一合，聲線像是被他壓得格外低沉，卻無比清晰的傳遞到了自己的耳中。
“你的守護從來都換不來感恩。”他聲音聽起來還有些嘶啞，聽得蘇眠一陣皺眉，甚至都能從他的聲線之中聽出來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一句話更不知道是在說他，還是在說自己。“在利益生死麪前，恩情比螻蟻還要輕賤！”
蘇眠感知到抓在自己脖頸上那越發中的力道，掙扎了兩下未果，只能擡手扯住蛇王的手腕，卻壓根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就像是盜火者被蒼鷹啄了內臟，而受惠的蒼生卻躲在火後慶祝。他們只會慶幸自己得以存活，卻沒人記得爲此喪命犧牲的盜火者。
這些新人相比於虎哥那些人，似乎還能保留着些許善意。只是這些善意也壓根經不起考驗罷了。
他如此向着，也只能長嘆了口氣。
“你難道不信嗎。”
蛇王一雙眸子自始至終都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將他眸中的神情看個一清二楚。張口聲音卻像是帶上了幾分輕蔑和不屑，“這就是你想要保護的人類嗎？”
蘇眠緩慢的搖了搖頭，垂下眸子來看着自己手邊血跡，像是頭一次覺得血色如此刺眼。“只能說……這就是普通人啊。”
他說着嘆了口氣，“倉廩實而知禮節，大多數人都是爲了活下去不擇手段的。”
他擡起臉，看着這張近在咫尺的面龐，卻也正是在這一瞬，看見了他前額驟然亮起來的光團。
似乎和籠目一般無二，卻只是無比短暫的從自己餘光之中一閃而逝，快到他甚至來不及捕捉。
下一秒，那按在自己後頸上的手好像驟然之間失去了力道，轉而又是一陣冰涼的觸感落在臉側，蛇王指腹摩挲着他的臉頰，那雙黑眸之中的冷厲幽芒像是在這一瞬間突然被隱去了，轉而又是那樣一副複雜到讓他不知怎樣形容的神情。指尖劃過了他的眼尾，轉而很快便移開了。
身後距離並不算遠的幾個人當然也將這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冷霜的臉色剎那間變換着，像是夾雜着幾分不可置信，看着自己身側，“難怪……難怪會這樣。”
一旁莊樓緊跟着冷哼一聲，“人性本惡。”
“雖然有時候我也相信性惡論，但是……”宋千夏捏緊了拳頭，深深吸了口氣，“曾經的這些人，也太過分了。”
“不只是他們。”時訓站在一旁，看着腳底下無數已經殘缺不全的屍骨，“這些人也一樣，人性的自私是無可估量的。”
陸堯也嘆了口氣，“畢竟是人心險惡，而不是獸心……誒你去哪？”
他一句話還沒等說完，驀地就看見一直一言不發的江琛猛然間向後走了幾步，看着那被掃下灰塵的圖案，又走到了另一根石柱相對的地方，剛剛想要拍開塵土，頭頂上方猛然又是一聲清脆的斷裂聲傳來。
他飛身一躲，一塊巨大的石頭堪堪從自己面前砸了下來，塵土濺落在他的身上。江琛皺了皺眉，目光卻重新落在了這塊掉落下來的石塊上。
塵土和沙礫好像都隨着掉下來的衝擊力而被震落了，露出了一個由詭異凹槽形成的圖案，似乎和這面尚未倒塌的石壁上一模一樣。
江琛擡手掃了掃剩下的灰塵，又將目光落向了另一根石柱。
“又是這個圖案？”陸堯緊跟着走了過來，“這和哈婭剛剛拋過來的那個吊墜上不是一模一樣嗎？哎秦姐……”
他一邊說着，剛剛扭頭想要去喊，就見不遠處突然便是一聲輕響。
隨即而來的就是宋千夏壓低了的一聲驚呼，那無數條同樣是由石像化爲的蛇羣竟然在這一剎那間驟然將只在了原地，身體之上的顏色一點點轉爲了石青，很快伴隨着一聲詭異的聲響化爲了齏粉，飄散而下。
“這……”冷霜緊跟着也是一愣，下意識轉過頭去，就看見江琛解下手腕上原本綁着的紗布，轉而按在了那石塊上的籠目之上。
“這個印記，也許無處不在。”江琛眸光一寒，看着四周的牆壁，“既然能夠存在於這裏，用處無需多猜。”
“什麼？”莊樓皺了皺眉，又看着那不遠處的一地粉末，正要張口，卻被不遠處宋千夏搶了先。
“是封印？！”
她瞪大了眸子，目光看向了不遠處的蛇王，“所以這裏刻滿了那個籠目的圖案，乃至於哈婭的吊墜上都是籠目……就是爲了繼續封印他麼？”
不遠處，蘇眠眸光顫了顫，總覺得此時此刻那視線格外灼熱，灼熱到自己竟然無法與之對視。
“你很清楚。”那隻手緩緩滑落在脖頸之上，冰冷的溫度劃過皮膚，不可避免的帶起了一陣戰慄，“神明保護人類，而人類卻從未感激，反倒覺得天經地義。既然如此……”
他像是刻意拖長了語調，“那麼人類的存在，又有什麼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