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五越聖洲 >第五章:寒山桂花不知味
    洗了個通體舒泰的香花浴後,宋寧褪去了身上的青衣麻布鞋,換上了一身錦繡玉服,之後就坐在一面銅鏡前看着貼身丫鬟五冬對他的頭髮肆意擺弄着。

    宋寧小的時候是被平溪王妃寵到沒邊的,單以居所而論,居住的隨心園建設百日,但正在讓宋寧住下去的時候已是十二年,一是王妃捨不得分開住,二是隨心園內設計總是不盡人意。在這十二年期間設四院,以琴棋書畫命名,一院又各設四房,房內古玩珍寶,孤本藏本不計其數,極盡奢華。宋寧住進去後,起居都有貼身丫鬟伺候,都是王妃不知道從哪裏精挑細選的四位丫鬟,琴棋書畫個個精通,以春夏秋冬作命,分別是一春九夏三秋五冬,宋寧小時候嘴甜,見到一春就姐姐,見到三秋就叫秋姐姐,雖然不符合規矩,但見宋寧喜歡,王妃也就由着他,就連一向軍紀家規森嚴的宋安平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着他們娘倆。

    一番打扮後,宋寧其實是頗爲英俊惹眼的,再加上五冬本就是最會打扮人的,一時間,宋寧看着銅鏡中的俊俏男子,有些不適應,在外漂泊慣了,上一次收拾打扮還是張巡實在看不下去了,親自動的手。一想起那個潔癖傲嬌的縣令大人,宋寧嘴角就不自主上揚。

    “冬姐姐一年不見越發好看了。”宋寧看着銅鏡中的女子,笑道。

    五冬一身白色長衣,身段婀娜,如黑綢般秀麗的長髮只用幾根米黃髮帶纏住,整張臉脂粉未施,風采照人,當真是‘珍珠不動凝兩眉,鉛華銷盡見天真’的自然美態。五冬平時不愛說話,但唯獨對這位年輕王爺是個例外,只不過這次宋寧回來後卻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待得將手中最後一縷長髮順直,便退在一旁,面無表情。

    宋寧見她不說話,大概也知道什麼緣由,也不惱,就那麼笑着一個勁地噓寒問暖,將這些年來聽來的讚美之詞,華麗辭藻能用的都用了一遍後,待得臉色稍緩之後,又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塊玉佩,看着十分精緻,轉身就遞到她手裏。畢竟是女子,哪有不喜歡禮物的?收下之後終於是賞了個笑臉。其實不是五冬有多喜歡玉佩,只是這枚玉佩中刻着五冬兩個字,一直負責教授這位年輕王爺書法的書心房丫鬟,自然是認得出來誰的字跡。

    這一幕,在外人看來無非是荒謬的。一個婢女,即使是從小到大的貼身丫鬟,也還是婢女,何時堂堂一位王爺要對一位婢女陪笑臉?這要是換了座王府,好的無非賣到青樓那勾欄之地,真要惹惱的當場拖出去亂棍打死扔出去喂狗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不過到了宋寧這裏卻有些分不清尊卑了。

    五冬將那枚玉佩佩戴在腰間,還未開後宋寧就是一句“好看,般配”,沒有半點王爺架子,就陪着笑,本來還想着抱怨幾句的她瞬間沒了那心思,不留神之間,宋寧就溜之大吉了,能忽悠一時是一時唄。

    之後,宋寧提着一精緻木盒一路來到王府中心那座三層閣樓。正門之上,懸掛着一九龍匾,匾上寫着“三千樓”三個大字。老秀才此刻正蹲在門口,眯着眼,一臉猥瑣得看着他,也不說話。宋寧被盯得有些發毛,腳步不自覺快了些,就這樣上了三樓。

    老秀才看着他的背影,自顧自呢喃道,“長高了點啊。”

    三千樓算是安平王府守衛最爲森嚴的地方之一。

    三千樓外人不知道詳情,多半是聽聽江湖間的各種傳聞,但宋寧這個自小長在這個王府內的小王爺還不清楚嘛,畢竟當初建此樓就是爲了讓他學武讀書,可惜的是,當時還是世子殿下的宋寧文不成,武不就。一樓設文閣,藏書沒有江湖上什麼十萬卷孤本珍本那麼誇張,這世間哪有那麼多孤本藏本?不過三萬卷還是有的,當然也不可能盡是珍本,這些年宋寧陸陸續續也看了些,不過大多都是跑馬觀花,不過好在記憶力還算過人,看過一遍就能記個七七八八。

    二樓設武閣,各式武器大類三十三,總數過三千,其中不乏神兵利器,百兵譜上有名的就有九把款式。五越洲,習武之人極多。還是世子殿下的宋寧對這些的興致要高一些,劍刀弓槍,都能耍一些糊弄門外漢的把式,這在宋寧眼中便是極好的。

    一路輕車路熟到了三樓,散佈在四處靜心打坐的守閣奴有的睜眼看一看,點點頭,有的依舊一動不動,期間宋寧也都象徵性微笑示意。畢竟某種程度上說,也是王府客卿。

    三樓與一二樓不同,三樓有着很多房間,裏面存放着不爲人知的野史,記載着當朝權貴的生平,收錄了江湖間的各種傳聞,簡單來說近些年針對平溪境的各種陰謀陽謀,都被這一樓之處洞察化解。

    宋寧來到一間不怎麼起眼的小房間之前,輕叩門三次。

    “進。”一沙啞蒼老之音響起,不大,但剛好能聽清,宋寧應聲推門而入,還未開口,便又是一句,“講。”

    與外面閣樓整體偏昏暗不同,這間房開了三窗,通透明亮。從這裏擡頭仰望,能看到寧溪山,向下,是王府最大的亭園白鷺亭,亭環一塘,水自寧溪山引流而入,亭有白鷺,朝來晚去,配上白露晚霞可謂一佳景。房中有四排檀木架,放滿了古卷竹簡;除此之外就是一半身青木書案,再加上不遠處置有一紫金百鳳爐,便是全部。書案前一披頭散髮,麻衣草鞋的老人執筆不停,不曾擡頭。

    宋寧輕聲喚了一句老師,就慢慢跪坐下來,將手中的木盒打開,盒中看着是一罈酒,上面貼着桂花釀三個紅字,餘下兩個碗,一個看着嶄新,一個卻是有些陳舊,有着幾個小缺口。形容枯槁的半百老人手一頓,這才慢慢擡起頭,用力眨了眨雙眼,待得看清眼前那紫冠玉袍的年輕人後,一時間,就那麼直勾勾地看着他,過了良久才吐出一句:高了點,瘦了點。

    麻衣老人名叫尚寒山,是宋寧的老師,是南唐碩果僅存的大國手之一,是跟着宋寧的父親宋安平一起從沙場上退下來的謀士。

    尚寒山沒由來咳嗽了幾聲,臉色並不好看。尚寒山自從跟着宋寧的父親從沙場退下來後身體便一直有恙,近幾年尤爲明顯,頭髮半白,面容凹陷,行將就木之人不過如此,但尚寒山今年不過剛知天命。

    自古以來,沙場謀士的壽命都不長久,按照佛門道法來說就是造的殺孽太多,白白折了陽壽不說,長久下來積勞成疾,病痛纏身,但若能及時收手好好將息,積德行善或許能夠享受天倫也說不定,不過自從宋寧父母雙雙離世,王府的壓力便被他一手接了過來,獨自一人在這三千樓中與整個南唐對弈了四年,畢竟那時候的宋寧不過剛及冠。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說法就是以命換命的氣運反噬之說。沙場謀士,動輒便是上萬生死,若非有大氣運傍身,兩者生消死磨否則這般因果的積累最終換來的好的暴斃軍中就此結束,若這般還不能結束,多半會分散給親近之人,據說鬼才奇謀齊之策就是這般下場,不過終歸是江湖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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