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長老淡然看了一眼不知何時跪下的那名弟子,輕飄飄留下一句:“明日去劍堂領罰。”
話音剛落,他就在衆人的目送下再次拉着宋寧往裏走去。
很快,負責入山的測試弟子被換了一批。
……
一處雲霧繚繞的山峯,半山腰中樓宇陳立,不過卻少有人影,再往上,有大片的綠竹,中央佇立着幾座簡易的竹樓。
這便是竹劍峯了。
劍宗九峯,除了主峯,就數竹劍峯最爲冷清。
“小寧,這幾日你就住我這裏,放心,這裏很安全,也很安靜。”
此時,九長老坐在一處竹樓中,專心沏茶。
宋寧與他相對而坐。
小半柱香後,九長老將煮好搖香的一杯新茶推向宋寧,微笑道:“嚐嚐你二大爺的手藝?”
宋寧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自己這位二爺爺從哪裏學來的,開始自稱二大爺。
宋寧輕品一口,意外地好喝。
要知道他這位二爺爺,以前眼中除了劍,其他的東西都看不上眼。
“二爺爺,其實,我這次來……”品茶過後,宋寧猶猶豫豫,最終還是開口先打破沉默,不過卻被他二爺爺擡手止住。
“你來我這裏,我就當你是來看我這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其他的,我不管,也不想知道。”
宋寧抿着嘴,一言不發。
“小寧,你二大爺我這一身沒有多少遺憾,你爹算一個,她算一個,剩下的半個就是你了。”
宋寧突然感覺眼前的這位老人似乎比幾年前相見要老了很多,可是明明臉色不差的啊。
老人擡頭,悠悠道:“所以啊,你得趕緊找個人成婚,實在不行你嫁過去也行,二大爺我可是還沒有抱過孫子的啊。”
正喝第二口茶的宋寧險些一口噴了出來,不過確實被嗆了一口。
咳嗽一陣,緩過神來的宋寧一臉不自在,“二爺爺……”
老人哈哈大笑,臉上哪還有絲毫憂鬱神色,“你小子,此前是沒見着,這次被我逮着了,怎麼說都要說道說道。”
宋寧點頭哈腰,不過不知爲何,在他二爺爺說找個人成婚之時,他腦中莫名其妙閃過一人身影,不過卻怎麼也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能隱隱約約看見一道白紗覆面,露出一雙靈動至極的雙眸……
一個時辰,九長老都拉着宋寧說個不停,幾乎什麼都問,宋寧也是沒有多少隱瞞,問什麼就答什麼,讓一向不苟言笑的九長老很是開心。
最終,被主峯派人來通知準備聽劍大會的事後,老人才不情不願離開。
當竹林間的沙啞風聲再度襲來之時,宋寧才鬆開指尖纏繞不斷的髮絲,一如他腦中那道緩緩消散的美好身形。
最後,不再胡思亂想的宋寧索性閉目,吐納吐息,儒家呼吸法緩緩運行,在這竹林間,從正門一眼望去,衣襟飄然,髮絲自然垂落,頗有得道高人的風範。
……
劍宗,主峯,聽劍峯。
聽劍峯作爲劍宗九峯之手,端的自然是大氣,不論是規模還是奢侈程度,都遠超其餘八峯,能自由出入此處的,無一例外是劍宗的核心。
此時,聽劍峯一改往日的冷清,各方來人,偌大的主殿之上,很是熱鬧。
“宗主到!”
隨着一聲高呼,衆人安靜了下來,紛紛循聲望去。
一精氣十足的中年男子緩步前行,其身後依次跟着九人,其中九長老赫然在列。
中年男子面容普通,一副笑眯眯的樣子,老實極了,但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一人敢對他輕視怠慢。
劍宗宗主,連登樓閣都未曾探測收錄到其境界幾何,至於實力也就更加不得而知了。
他身後的九人依次在他兩側入座,九長老竟然排序左手第一位,顯然這座次不是按長老次序而來的。
劍宗宗主輕咳一聲:“諸位,三日後便是聽劍大會正式舉行的日子,此次大會,算來好巧不巧是第兩百次,所以此次比試內容都與以往有所不同,此次召集各方代表前來也是提前告知諸位,讓大家有個心理準備,這個時候退出大會也是可以的。”
此話一出,當即有一人出聲道:“宗主玩笑了,如此盛事豈可退出。”
劍宗宗主對於他打斷自己也沒有不悅神色,只是笑着解釋道:“此次大會,論生死。”
短短七個字,讓上一刻還在竊竊私語的大殿再度安靜下來。
有人悄悄嚥下一口唾沫。
“宗主是說,此次大會效仿六百年前那場聽劍大會?”
有人發問,有人在這烈陽高照的春日中,感受到了陣陣刺骨寒意。
劍宗宗主笑着點頭:“不錯。”
此話猶如燎原之火,瞬間點燃了整個大殿。
“這……是否有些苛刻?”
“如今可比不上六百年前啊,那時候可是有聖人存在啊……”
“是啊,那方祕境……沒有聖人坐鎮的話……”
劍宗宗主笑而不語。
儘管質疑聲越來越多,但他不爲所動,他身邊的諸位劍宗長老神色平靜。
“諸位。”
此時,劍宗宗主右手第一位長老突然起身,此人頭髮鬍鬚盡皆雪白,但依舊是神采奕奕。
劍宗大長老。
“先前宗主也說了,現在退出也還來得及。”劍宗大長老的聲音明明不急不緩,不高不低,卻有着一股不可描述的韻味,使得在場很多人都紛紛安靜下來。
隨着主殿第三次陷入平靜,這位白髮白鬚的老人才緩緩坐下。
“我知道,也明白其中兇險,但。”劍宗宗主突然起身,笑意一點點消失:“聖人消失至今,可不是一百年,兩百年,諸位,如今的局勢可是越發微妙了,倘若我們這一代,或者下一代再不能走出一個聖人,可是會被清算的啊。”
“此次重開祕境,不再像以前那般僅僅開一圍之地,而是真正的重開,這也就意味着,先聖的蹤跡會被顯露,也許,成聖的契機會再度打開。”
寂靜,然後是山洪暴發的譁然之聲。
聖人……
曾經的五越聖洲,現在被迫改爲五越洲,身處這方天地中,這些年來成聖的渴望幾乎成了每一個返虛境修者的心魔。
而今,居然有一個可能成聖的契機?
突然,各方人馬覺得,不論生死也在情理之中了。
“可是,沒有聖人之力,一但出現意外……”
這時候,一白髮老人擡起那隻顫顫巍巍的右手,在身旁一位中年人的攙扶下起身:“敢問宗主,倘若真到那番境界,我等如何破局?宗主可有手段破局?”
此時發問的不是別人,而是儒家派來的代表,並且這位老人是來自於真正的儒家聖地之中,地位實力都頗高。
“楊老,不瞞你說,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但,如此機會,我覺得可以一試。”
劍宗宗主對於這位白髮老人是發自內心的尊重。
“諸位也不需要現在就下決定,還有三日。”
劍宗宗主似乎言盡於此,緩緩坐下,任由大殿中各方代表議論不停。
他左手第一位,一身青衣的九長老緩緩睜開雙眼,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