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九這天,自從回京的當天之後,再沒有上過朝的安王殿下朱啓鐸,突然出現在了早朝上。
朝臣們突然見到了這個既愛殺人、也愛虐待人的大魔頭,心裏都很怵。
顯而易見,他突然出現,必是又要鬧出大動靜的。莫非,他又準備送誰走了?朝臣們不敢說話,只敢互相遞着眼色。
皇帝見到朱啓鐸,還有一點詫異,“啓鐸來啦。”
朱啓鐸回道,“有事啓奏。”
衆朝臣心想,還有事啓奏呢,你安王殿下什麼時候給過皇帝面子,不都是想幹就幹了嗎?
皇帝吩咐內監,“賜座。”
內監趕緊給朱啓鐸搬了一把椅子來。朱啓鐸也不客氣地坐下了,無論是身份,還是這些年的軍功,他坐下都理所當然。
皇帝先問,“啓鐸,你先說吧。”
朱啓鐸不慌不忙地吩咐殿外等候的下屬,“把東西呈上來!”
他一聲令下,他手下的親兵,擡着兩個大箱子的卷宗上了大殿。
朱啓鐸先打開了其中一個大箱子,拎出了其中一冊,開口道,“臣弟手下有個千戶,近日向臣弟反映,他有個遠房表親被人栽贓,關進了刑部大牢。臣弟特意去查閱卷宗,發現這卷宗混亂不堪,證詞、供述都寫得前言不搭後語,簡直狗屁不通。”
朱啓鐸抄起手中的卷宗,“啪——”一聲扔到了地上。
刑部的幾個官員瑟瑟發抖,原來朱啓鐸要整他們。問題是,他們的一把手刑部尚書許志綱,“被”摔下馬車,都已經癱了,朱啓鐸還不放過嗎?
朱啓鐸又道,“有一就有二,臣弟順便又去了都察院、大理寺,查閱了往年的其他卷宗,發現這個問題實在過於普遍,狗屁不通竟然還算是輕的。有的官員簡直可惡,缺斤少兩,明目張膽到把只寫了一半的結案陳詞都放進了卷宗裏。”
皇帝驚訝道,“竟有這樣的事。”
朱啓鐸道,“這個大箱子裏裝的就是那尤爲過分的,趁着今日早朝,一塊兒傳閱傳閱,都來品鑑品鑑吧。”
卷宗被內監們拿出來,一一分發下去,官員們默不作聲地查閱。
這些年,大家都忙着拉幫結派,對待公事很糊弄,明面上過得去,幾乎成了大家默認的標準。
可是,不管怎麼默認,明面上總得糊弄得過去,直接缺斤少兩、內容不全,甚至寫一半的東西也用於歸檔,這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皇帝看了幾份,一份比一份糊弄,他都沒眼看了。朱啓鐸當衆翻出來處刑,他這個皇帝真的臊得慌。
大殿中異常安靜,只聽得見翻書頁的聲響。
畫風一轉,朱啓鐸又打開了另外一個大箱子,繼續開口道,“皇兄,其實這次查閱三司卷宗,臣弟除了發現一大堆敷衍了事、濫竽充數的,也找到了爲數不多的一些優秀卷宗。在優秀卷宗裏,臣弟看到了詳盡有序的案情描述、充分確鑿的證據、公正得當的判罰,還有邏輯清晰、文采斐然的結案陳詞。”
本來已經臊得慌的皇帝,彷彿找到了臺階,趕緊從龍椅上走下來,拿起了另一個箱子裏的卷宗來查閱。
當皇帝拿起來時,卷宗的厚度讓他詫異了一瞬,和剛纔的那一箱比,簡直不要太明顯了。
朝臣們剛剛看了殘缺不全、前言不搭後語的卷宗,再看到朱啓鐸挑出來的優秀卷宗,先不用多說內容了,光是重量就是吊打,所有人心中都有了判斷。
在大家都敷衍的時候,還能夠獨善其身,堅持把事情做完美的人,就顯得格外突出。
“大家以爲如何?”
皇帝的目光落到了一個年輕人身上,“林卿,不錯。”
衆人的目光也隨之落到了他身上,都察院副都御史林熙兆。他的卷宗,幾乎都是旁人的三倍厚。
有人嘀咕道,“每本的案情描述、結案陳詞都寫得這麼長,他也太愛表現了吧?你說他是不是就等着今天被當衆誇讚?”
“就是就是,目錄完全沒必要編得這麼細嘛,要是都按他這麼弄,咱們都別睡覺了。”
皇帝又道,“還有一位,刑部姚可嘉。”
下頭又有人小聲嘀咕,“這個姓姚的,你看他這裏頭的訊問筆錄,訊問的次數也太多了吧,每次都是差不多的供述,其實完全沒必要嘛。”
“沒錯沒錯,訊問這麼多次,就會導致遲遲結不了案。”
皇帝問道,“姚可嘉原是刑部右侍郎,現在人在哪兒?”
朱啓鐸道,“他在詔獄裏,因涉嫌寫詩犯上,在被調查中。”
“朕怎麼不知自己被冒犯?”
到底爲什麼被抓,那不是很明顯嗎?
皇帝利落地吩咐內監,“早朝之後,立刻去把人給朕帶來!”
“是。”
朱啓鐸繼續說道,“臣弟認爲,趁着這個年關,三司應當有序地清理最近十年的卷宗,該改的改,該補的補。如果發現了冤假錯案,更應該馬上糾正。”
皇帝應道,“安王這個提議不錯,既然發現了問題,確實應該重視起來。”
底下有個官員與旁邊輕聲嘀咕,“安王是不是閒瘋了?”
旁邊附和道,“他到底知不知道十年的卷宗得有多少?”
“恐怕就因爲他一天天的盯着咱們,那方側妃才至今無孕。”
他們自認爲是小聲嘀咕,可他們不知道朱啓鐸五識有多好,也不知道朱啓鐸聽了他們的話,已經想殺人了。
朱啓鐸心裏有點窩火,他們知道個屁!就算他天天在家寵女人,也根本不耽誤他照樣盯死他們。
曼曼才十六,不着急,他們兩人同牀纔多久呀,哪有那麼快的?明年能懷上就不錯了。
皇帝開口問道,“三司是怎麼想的?”
刑部左侍郎不敢表態,他們的一把手尚書許志綱還在牀上癱着呢。
大理寺卿趙路平先回話道,“十年案卷太多了,有不少還是已經致仕的官員遺留的,大理寺辦案的人手不夠用,有心無力,實在抽不出更多的人來理卷宗。”
等他說完,大殿中一片安靜。
皇帝追問道,“都察院呢,張卿怎麼看?”
他說的是左都御史張應芳。
副都御史林熙兆回話,“回皇上,張都憲出京去巡視了。”
“得,朕又忘了這一茬。林卿,你的卷宗是被安王挑出來的典範,你怎麼看待這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