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看來好像不用發展到那一步。
我乾脆盤腿往地上一坐,對他說:“你能先讓老鼠走開嗎?下面的人會很緊張。老鼠走了,我也讓那幾只狗離開,這樣對你來說應該很公平吧?”
白麪少年很快點了點頭。
夜很靜,靜到可以在樓頂聽見下面鼠羣發出的吱吱聲。
我在上面大聲問:“老鼠都撤了嗎?”
等了一會,於晨喊着回道:“都走了!”
“你讓大哥他們帶着狗回去吧,你也帶着土狗走遠點,千萬別讓狗靠近這棟樓!”我喊道。
“哦,知道啦!”於晨大聲回道。
我繼續看着白麪少年,他也默默地盯着我。
就這樣對望了幾分鐘,圍在他身邊的那些貓也轉頭四散着離開了。
“和我說說,什麼是善什麼是惡。”少年的低語在我耳邊縈繞道。
這個問題可就深奧了。
到底什麼是善什麼是惡?我自己其實都說不太清楚,甚至冒出了個想法,乾脆給老頭子打電話讓他替我回答。
但是看着少年那閃着光的雙眼,我又放棄了那個念頭,索性按照我自己心裏的想法說:“善惡的概念應該是很模糊的,但是可以總結出幾條原則。
第一條原則,不能隨便殺人,殺人就是惡!除非對方想殺你或者想殺其他人,你爲了阻止他才殺了他,這個可以原諒。
第二條,不能因爲要幫一個人就去傷害另外一個人。就比如你看一個人快要餓死了,就搶了另外一個也要餓死的人的饅頭,結果你是救活了一個,但被你搶饅頭的人最後餓死了,你就等於誰都沒幫,白忙活,沒有任何意義。
第三條,嗯……第三條我也沒想好,反正就前面我說的那兩條吧。你就是不能隨隨便便就殺人!”
少年歪頭看着我,思考了好久才低語說:“曾經有人想死,我沒有讓他死,但他恨我,不想再見到我了……”
在這句低語的意思漸漸浮現時,少年的眉宇之間竟流露出絲絲傷感,似乎曾經有一段故事發生在他身上。
“那個恨你的人,後來你去見過他嗎?”我問。
少年擡起頭望向夜空中的圓月,像是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低語聲慢慢在我耳邊浮現其含義:“他在湖邊生活,有了伴侶,孩子,終去時很安詳。”
“所以他得到了幸福的一生。你沒有滿足他當時的心願,但是他過後肯定不恨你了,而且他還過得很幸福,所以你這才叫真正幫了他你懂嗎?”我說。
少年搖了搖頭,看向我低語說:“不懂,我沒滿足他的心願,爲什麼是幫他。”
“因爲他還活着,活着就會有希望,有轉機,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人這種生物做事很容易衝動,等事後又開始後悔。如果你在他一時衝動說想死的時候就幫他去死了,那他就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了。”我說。
少年這次好像懂了,又低語問:“那人如果真的只想死呢?他不是衝動,求我殺死他,我殺死他的時候他對我說了謝謝,這樣我也做錯了嗎?”
少年低語道:“他沒有雙手,腿不能動,沒有人和他說話。他想死,但是自己做不到,所以我幫了他,他感謝我。”
我皺了皺眉頭,覺得這個問題又變得深奧起來了。
但如果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我遇到一個斷了胳膊又下肢癱瘓的人,他跟我說他想死,我會幫他自殺嗎?
答案很明顯:不會!
我搖搖頭說:“他選擇死是因爲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他看不到生活裏的希望,但如果你能讓他生活得很快樂,他就不會選擇死了。”
“怎麼讓他快樂?”少年低語問。
“就……比如找到他的家人,或者給他弄些錢,僱人照顧他,或者你乾脆讓他重新長出雙手,腳也給他治好了,總之就是讓他擺脫當時那種生不如死的狀態。”我說道。
少年好像終於聽懂了我要表達的意思,輕輕點頭之後低語回道:“我明白了,人說出來的心願不是真正的心願。”
我琢磨了一下少年的邏輯,覺得這麼理解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就比如那些說想要死的人,其實他們不是想死,而是想要更好地活着。
有些人說想讓另一個人去死,但其實他們只想讓那個人改變態度。
又比如電視劇裏經常聽到的那句臺詞:你以後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但其實,喊出這句話的人並不是真心希望那個人消失,而是想讓對方回心轉意。
想明白了這些,我便笑着對少年點頭說:“所以你再想一想,卓薇當時和你說這輩子過夠了的時候,你應該怎麼做?”
少年認真思考了一會,低語回答道:“我應該去找那個她想念的人,把他帶回來。”
“這個倒也不必,渣男走了就走了,沒必要強留。”我笑着說。
“渣男?”少年疑惑地看着我。
我趕忙擺手說:“這個你不用去理解,解釋起來也很麻煩,不過你剛纔的思路是對的,不能因爲對方說想死就真的讓他去死,你要思考一下背後的真正原因,和他真正想要的。總之,生命是不能隨便結束掉的。”
少年好像在學習我的樣子,點着頭說:“我懂了。”
說完,他的身影一晃,從少年的形態又變成了一隻黑貓。
我示意孫三生下去,然後開眼看了一下。
黑貓身上的黑氣好像弱了很多,也可能是他自己收斂了,只有一小團若有若無的灰黑在浮動,看起來寧靜平和。
這時,天台的鐵板門傳來了咚咚咚的敲打聲,胖姐在下面低聲說:“陸之瑤回來了,你要不要下來看看?”
我回了句“知道了”,再次看向那隻黑貓。
黑貓緩緩走過來,一躍跳到了我的肩頭。
不再需要什麼低語,從它的動作我就能明白,它要我帶着它下去見陸之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