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灰僕僕的女人,瘦骨嶙峋,懷裏抱着個襁褓,隱約間,還能聽到一聲如幼貓一般的哭聲,有氣無力。
侍衛不耐煩的擺擺手,“生死有命,若真是活不了,那也是解脫。”
“官爺……”女人抱着孩子,伸手去拉侍衛的衣袖。
“滾開!”男人一把甩開,女人抱着孩子直接跌倒了地上。這一番,孩子連最後的聲音都沒了。
“孩子,孩子,你沒事吧,孩子,你應應娘,應應娘啊……”
女人哭的有些淒厲,圍着的人多了些,有看不過的侍衛想上前,先前那人拉了他一下,嘆了口氣,道:“沒用的,這種事多了去了,救不了。今天要是救了他們,那這些一個個的,哪個不是將死的。到時候,你怎麼辦?”
後面的侍衛無話可說了。
而此時,應該是孩子的父親過來了,端着一碗米粥,見狀趕忙放下扶起自己的妻兒,“夫人,你沒事吧!”
“官人,”女人見着了主心骨,忙把孩子遞了過去,“快看看咱們孩子,孩子!”
男人也有些慌亂,輕輕試探一下,還有氣息,但也差不多了。
強忍下驚慌,男人冷靜了一下,從脖頸處拽下一根發黑的掛墜,遞到了守衛手中,“官爺,這情況咱也瞭解,但我妻兒實在病弱。我們也不要進城,您看,給我們買些藥物,這總可以了吧!”
上好的羊脂玉,第二個侍衛還在猶豫,第一個便要伸手去接,“這事兒沒問題,我讓手下過去。”
頓了一下,扔了一個水囊過去,道:“希望他能挺過去。”
不等他將玉墜塞到懷裏,突然手腕被牢牢地握住。轉頭,是個錦衣玉袍的年輕人。
“你誰啊!”侍衛甩了一下手,還沒甩開。
“找死啊你!”
“無殤見過韓三公子。”蕭瑾陪着蕭鈺一起下了馬車,制止了蕭鈺繼續下去的動作,並未看侍衛一眼,反而是對着衣衫襤褸的男人行了一禮。
男人本有些着急蕭鈺突然打擾,聽見蕭瑾的話,擡頭看他一眼,眼中困惑頗深。
自上陽郡所有百姓流離失所,韓三公子,這個稱呼早就沒再聽過了。
蕭瑾此人,見之忘俗,只一眼,便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男人突然想了起來,“蕭世子?”
蕭瑾微微頷首。
男人突然激動起來,跪了下來,“求蕭世子救我妻兒性命!”
其他人見了,以幾個侍衛爲首,趕忙跪了下來,“見過蕭世子。”
周圍有氣無力的流民見了,也稀稀拉拉跪下幾個,“求蕭世子救我等性命啊。”
蕭瑾皺了皺眉,不知何時,葉千羽也從馬車上下了來,接過女人手裏的孩子,代替蕭瑾回答道:“你們的訴求,蕭世子定會上達天知。至少,會讓咱們的陛下知道,大家過得是什麼日子!”
說完,並不聽其他人的反應,將孩子塞到蕭鈺懷中,道:“用輕功,快些給這孩子找個大夫,時間久了就來不及了。”
蕭鈺有些無措,但見着夫婦二人殷切感激的目光,只能渾身僵硬的聽命行事,順便,在心中罵了自己這個便宜嫂子幾十遍。
一事了,葉千羽轉向跪地的侍衛,挑眉道:“這上陽郡離我錦豐郡着實太近,這兩人我要帶走,打聽一下南方的事,你可有意見?”
侍衛賠笑,忙道:“郡主發話,自是沒有意見。”
葉千羽也頷首,又伸手,“人家的玉墜拿來,你門守得不錯,這事我和世子當做沒看見。”
“是是!”侍衛忙點頭,雙手奉上。
葉千羽接過,繩子繞到指間轉了轉,又拍了拍侍衛的肩,道:“日後若遇到這種的事情,可以來我葉……哦不——”小姑娘挺着個大肚子,哥倆好的搭着自家男人的肩,吊兒郎當道:“來我蕭王府稟報,畢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事情,總會有解決的一天。”
“屬下知道了,知道了。”
葉千羽說夠了,給那夫婦倆使了個眼色,率先回了馬車。
男人看了眼蕭瑾,蕭瑾側身輕輕笑笑,伸手示意道:“請。”
馬車之上,蕭鈺離開,蕭瑾自不會讓葉千羽來,只能親自駕車。
主人尚且如此,韓夫人上了車,韓三公子卻識趣坐在了外面。
葉千羽怕韓夫人緊張,將車簾拉開,進城後道:“阿瑾,咱們先去找找小鈺,看看那個孩子。”
蕭瑾頷首,道:“府內大夫曾在皇宮任職,小鈺對皇城不熟,應該先回府了。”
葉千羽點頭,不等她再說什麼,身邊的女人直接跪了下來。馬車空間大,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謝謝世子,謝謝世子妃,謝謝,謝謝……”
見女人還想要跪,葉千羽不扶了,擺擺手,自己翹着個腿靠着馬車,不在意道:“雖說姑娘我心善,但主要還是看在我們阿瑾認識你丈夫的份上,要跪,也別跪我,受不起。”
“這……”女人以爲葉千羽生氣了,忙要站起來。
誰知,身體太虛了,直直的暈了過去。
葉千羽嚇了一跳,忙接着人,摸了一下脈搏,才鬆了口氣,對着駕車的韓三公子道:“公子放心,夫人沒事兒,只是情緒波動過大,身體又虛,便暈了過去。”
韓願感激笑笑,倒不似自家夫人那般激動,只道:“世子妃喊在下韓願便可,至於三公子,我和阿若奔走時與父兄失散了,上陽郡大難,還不知他們如何,何談公子!”
“公子客氣,阿瑾既然出口幫你們,自是將你當做朋友。”
“豈敢,在下和世子不過幾面之緣罷了。”韓願自嘲笑笑,再次對蕭瑾道了謝,才繼續和葉千羽開口道:
“我之上有兩位兄長,兄弟三人就屬我不成器,家裏家外的事情都幫不上忙。蕭世子路過上陽郡時我跟着父親見過幾回,沒想到今日能被世子認出,而且世子還施以援手。”
“三公子自謙了。”蕭瑾讓韓願進去扶住韓夫人,替下葉千羽,才繼續道:“三公子雖然武功不高,但之餘奇門遁甲、古陣變法,我等也自愧不如。若非上陽郡富饒,沒有戰亂,韓家又是書香門第,三公子定能在軍中建功立業。”
韓願有些臉紅,隨後又有些自暴自棄,“我打小兒心氣高,什麼都不缺,又愛玩,怎會願意去軍隊呢!平日裏,也就和些市井九流划拳喝酒,切磋一下手藝,還自以爲了不得。”
“後來,這場天災爆發,我才明白,我就是個廢物,什麼都做不了,把父兄丟了,還讓自己的妻兒挨餓受凍,我真沒用!”
“喝酒划拳就沒用啦?”葉千羽反駁,爽快道:“你做的那些事兒,我都做過。恃才傲物,有何不可?”
“世子妃謬讚了。”韓願神色苦澀,頗爲憐惜的將韓夫人抱到了懷裏。
也是這次災情,終於讓他明白了,身邊這個髮妻,對他多情深義重。想想自己之前的冷落,可真不是個東西!
葉千羽對他們瞭解不深,也不多說,挪到了車門旁,坐到了蕭瑾身邊,將他的斗笠再往下拉了拉。
還是這個男人啊,依舊這麼好看……
蕭王府,一家人得知蕭鈺抱着個孩子火急火燎的跑回來直奔府醫處時,都嚇了一跳。
“哥哥,這是怎麼回事啊?”蕭溪雲詢問。
蕭王爺王妃,蕭溪雲,包括老王爺,一家人來的整整齊齊。
“你們想什麼呢!”蕭鈺黑了臉,“這是在城門口帶回來了,沒有百日的孩子,病的要死,兄長和他父親認識,嫂嫂便讓我先把孩子帶回來了。”
“他們人呢?”老王爺問。
“就回來了。”葉千羽打了個響指,正好進門。
“小姐~”再次被拋棄的小梅,幽怨的邁着小步伐湊了過來。
葉千羽戳戳小姑娘的臉,撅了噘嘴,“呢,你和韓公子扶夫人進去休息一下吧,順便讓府醫也給她看看。”
小梅答應一聲,韓願再次感謝:“多謝世子妃。”
葉千羽擺擺手,沒多時,男人便再次和府醫走了出來。
小老頭很程序化的擦了擦汗,然後道:“孩子沒事,就是大病一場,難免身子虛弱,小老兒開幾副藥,多服一段時間就好了。夫人也是。”
“多謝大夫救我妻兒!”韓願終於鬆了口氣,這才細看周圍這一羣人,吐了口氣,跪下行李,“韓願,見過老王爺、王爺、王妃和公子小姐。活命之恩,在下無以爲報,沒齒難忘。”
重重叩了叩頭,蕭鈺忙扶他,“你是兄長舊識,而且就算換個人,咱們也不能見死不救啊。”
“小公子高義。”韓願躬身再行一禮。
“三公子不必客氣,暫且在王府住下,外面之事我會稟報陛下,也會替公子留意着上陽郡其他消息。”蕭瑾也開口,然後又轉向其他人,道:
“爺爺,父王母妃,這是上陽郡郡守三子,韓願。江南地區災情,比想象的更嚴重些。”
“這不是小事。”老王爺正色了些:“這邊府醫看着,咱們去議事堂,韓小子你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一下。現在的朝堂上,都以爲事情解決的差不多了,皇城外只剩些不識趣兒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