躬身說道:“微臣失禮了,不過,微臣並沒有擡高楊宇的想法,微臣不過是在講訴一個實情,能讓諸位將軍們看清差距的實情。”
“有差距並不可怕,但不敢正視差距纔可怕。”
“陛下,忠言逆耳,戰爭不是兒戲,關乎着我軍的生死存亡,就算是引得陛下不悅,微臣也是要講出來的。”
說到最後,宋獻策噗通一聲直接面向李自成伏地而跪。
李自成雙眼微微眯起,目露殺機。
整座營帳內的空氣都似乎凝固。
片刻後——
“起來吧,你的觀點朕已清楚了。”李自成收斂眼中殺意,走上前伸手托住其胳膊,將之扶起。
“其他人還有什麼意見的,儘管說出來。”
李自成問完,場中還是一片寂靜無聲,顯然都是比較認同宋獻策的觀點,也不願意去跟楊宇的楊字營死磕。
自家的內應都死了,外來的援兵也完蛋了,更加沒理由繼續進攻保定城了。
李自成的神色變得比之前更加陰沉,心中也伴隨着一點悲涼。
“陛下,微臣有話要說。”一道聲音突然響起,在一片寂靜之中顯得分外明顯清晰。
李自成心中猛然一喜:“聚明先生請講。”
牛金星微微躬身,擡步走出。
“宋先生所言不無道理,但事到如今我軍除了繼續進攻保定,已經別無選擇。”
才站立起身的宋獻策聞言,神色一頓。
“宋先生別急,先聽我說完。”牛金星面帶微笑,永遠都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李自成也是輕聲詢問,“聚明先生請繼續。”
牛金星淡笑着繼續說道:“我的理由很簡單,也是兩點。”
“其一,我軍若想進軍北京城,那就繞不開保定和大同這兩座軍鎮,若想選擇其它路線而行,只會給明庭留下喘息的機會,讓其合兵一處與我決戰。”
“其二,婁康雖死,荷蘭人雖覆滅,但,北方的滿清韃子還在,只要他們還在北地牽制,我們就還有機會。”
“當然,其實我們也有第二個選擇,直接退兵返回太原,與明庭分庭抗禮慢慢耗着。”
說罷-
牛金星淡然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的理由說完了,宋先生請。”
宋獻策臉色嚴肅,但聲音卻變得平淡:“聚明先生所言確是實情。”
“但,我依然堅持不攻保定城。”
“噢?那宋先生是想改道大同呢?還是退兵回太原府呢?”牛金星追問道。
宋獻策並未正面迴應牛金星的追問,轉而朝着李自成躬身。
語氣平淡道,“陛下,關外的滿清韃子覬覦我漢人之地已久,一直都想入主中原,那多爾袞更是詭計多端,從一開始微臣便不相信他能安什麼好心。”
“所謂密約只不過是一張廢紙罷了,時機一到必然會對我軍動手,若是我軍與明庭的軍隊死拼,即便獲勝那也是慘勝,如何還有力抵擋韃子的鐵騎南下?”
“那時一切努力都將化爲泡影,替異族做嫁衣罷了,不如我們先作壁上觀,讓他們先鬥上一鬥,我軍也可趁此時機養精蓄銳一番,待局勢明朗我們再出擊不遲。”
李自成聞言,只是沉吟起來並未作迴應。
牛金星見狀,嘴角露出笑意,“宋大人的本意雖好,但未免有些杞人憂天了吧。”
“滿清的狼子野心就如那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陛下又何曾考慮不到?”
“不過,即便滿清的野心再大,充其量也就是帶兵入關劫掠一番,絕不敢逗留關內,只要山海關的天險不破,他們就沒膽量入主關內。”
“想要攻破山海關這座天險,莫說還有吳三桂的五萬關寧鐵騎守着,就是皇太極在世之時,一直到死都沒能如願,豈是那麼容易被破的?”
宋獻策並不理會,依舊向着李自成躬身,“無論牛大人如何說辭,微臣依舊堅持不攻保定,還請陛下定奪。”
宋獻策轉變了對於牛金星的稱呼,不再尊稱聚明先生而是呼其姓,稱牛大人。
由此足以見得宋獻策此刻的決心。
李自成依舊沉默不語,眉頭緊鎖。
出聲,“聚明先生贊同攻打保定?”
牛金星收斂笑意,難得的表情嚴肅起來。
“目前陛下面前只有三條路可走。”
“第一條路,繼續進攻保定,由此北上。”
“楊宇的楊字營雖說戰力出衆,但人數卻是其短板,二十五萬對上一萬三千,優勢在我。”
“第二條路,轉道進攻大同。”
“但這條路可不好走啊,先不說左良玉的十萬人就在大同,我擔心的是楊宇會趁我軍攻打大同之際截斷我軍糧道和後路。這種事他可是輕車熟路的很。”
“一旦到了這一步,我軍就會陷入前後夾擊的艱險之境。”
說到此處,牛金星緩緩停頓後才繼續開口。
“至於第三條路,就是宋先生所講的退兵回太原,咱們作壁上觀,坐山觀虎鬥。”
“不過,戰機稍縱即逝,一旦滿清退,兵明庭可就能集中精力過來專心對付我們了。”
說完,牛金星低頭靜待,滿臉淡然之色,顯然胸有成竹。
李自成沉默了。
第二條路肯定不會選。
只要頭腦沒有問題,誰都不願冒腹背受敵的巨大風險。
至於第三條路,心中不甘。
十五年征戰,見慣了血腥廝殺,生與死之間徘徊過不知多少次。
也正如牛金星所言,戰機稍縱即逝,若沒了滿清的牽制,自己看似兵多將廣,但與明庭的較量頂多也就在四六開。
六層勝算是崇禎的,四纔是自己的。
這對於有着一種賭徒心態的李自成而言實在無法忍受。
所以——
“衆將聽令,朕意已決,明日天亮攻城!”
李自成一改剛纔的猶豫之色,眼神銳利無比,話語不容置疑。
牛金星低着頭,臉上笑意不變,一切早已在其預料之中。
但場中將領卻是猶豫起來,遲遲不敢應答領命。
李自成見狀,目中煞氣瀰漫。
怒喝一聲:“怎麼了?看你們一個個如喪考妣的樣子,一個楊宇就把你們的膽子給嚇破了?若是如此,朕要你們還有何用?”
在場的衆多將領頓時噤若寒蟬,低着頭不敢直視李自成。
其中,口口聲聲只聽大哥命令的劉宗敏,此刻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陛下三思,打保定對我軍百害而無一利,退回太原纔是對我軍最有利的一條路啊。”宋獻策跪地叩首,依舊不願放棄。
李自成目中煞氣更盛,冷冷的看着跪地的宋獻策。
“朕意已決,退下吧!”
“陛下,陛下三思,進攻保定即便取勝,我軍也定然損失慘重,北京城牆巍峨,我軍再無攻城之力了。”
李自成頓時暴怒,最後的耐心也被磨滅。
“大膽,擾亂軍心,違抗朕意,其心可誅!”
“來人!將他拖下去笞杖二十,以儆效尤。”
話音未落,兩個如虎狼一般的士兵立即走入,直接拖起跪地的宋獻策就往帳外走去。
“陛下三思呀,若是能換陛下回心轉意,我宋獻策情願一死!”
被拖起的宋獻策還在苦苦懇求。
“快拖走,行刑完把他給朕關起來,朕現在不想再見到他。”
李自成雙眼中只剩怒火燃燒。
隨着宋獻策被快速帶離,呼喊的聲音也逐漸消失,場中再次肅靜。
除了牛金星,衆人皆是一臉惶恐之色。
宋獻策的地位之高,如何被器重,在場衆人無人不知。
竟落得如此,足可見李自成的決心堅定。
“現在,朕再說一次——”
李自成陰沉着臉,一字一句的說道:“明-日-天-亮-攻-城!”
“都聽清了嗎?”
衆人不敢再猶豫,齊聲領命,“末將領命!”
“好,朕希望你們是真心領命!”
“傳令下去,第一個攻進城中的賞千金,封千戶。”
“有取楊宇首級者,賞萬金,封萬戶侯!”
場中衆人頓時精神一振,齊聲道:“末將領命!”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這次應該是真的領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