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宇也不急，耐心在一旁等待。
該說的也都說了，該盡的努力也都用了，現在就看徐庚如何抉擇了。
沉默良久-
徐庚擡頭，滿臉嚴肅道：“楊將軍，你說的這些可當真？若只是道聽途說而來，那可做不得真吶？”
見徐庚神情嚴肅，楊宇也收起笑意，鄭重其事的回答道：“自然是當真，若是道聽途說而來，我也不敢在徐大人你這兩廣總督面前亂說。”
場面一下變得嚴肅起來，兩人各自官職相稱不再稱兄道弟。
楊宇又繼續道：“徐大人可知我楊家是做什麼的？”
徐庚頷首道：“有所耳聞。”
楊宇又道：“我楊家的大批貨物從泉州港運出，除了送往南洋和西方國家，在廣州和濠境澳也是設有商號的。”
“從廣東這兩個商號每月直接出口的貨物總價不低於十萬兩，間接轉手出售的那就更多了。”
“您說，那邊的事情能瞞得過我嗎？”
楊宇淡然開口說道。
隨即又趕忙補充道：“當然了，我可是嚴令手下各處分號掌櫃都必須足額繳稅的，偷逃漏稅的事情我可做不出來。”
徐庚微微點頭：“你說的這些我也確實有過一些耳聞，不過平日裏軍務纏身也就沒有上心，想不到其中竟有如此貓膩。”
“這次回去以後也是該認真整頓一番了。”
“不過……”徐庚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徐大人有疑惑？但說無妨，末將必是知無不言。”楊宇輕聲說道。
“楊老弟你看你又客氣了，什麼大人末將的，你我二人以兄弟相稱就好。”徐庚笑道，眉頭也舒展了許多。
楊宇也笑道：“是小弟的不是，那徐老哥有何憂慮儘可說與老弟聽聽，說不得還能幫上點忙呢？”
“嗯，確實有些憂慮之處。”徐庚點點頭。
“老哥我雖身爲兩廣總督，統管兩地軍政民事，可謂是大權在握，但老哥我也有難處啊。”
“即便真如你所說，廣東沿海各地民富糧足，可廣東早已積弊日久，若是貿然下令強行徵收糧餉補足往年虧欠，怕是會引發民變反彈啊！”
“畢竟，廣東之地民風也是彪悍，而且宗族觀念極深，各州府官衙和駐軍也與當地宗族門閥之間牽連極深，同氣連枝，一旦引發民亂可就闖下大禍了。”
“唉……實話跟楊老弟說吧，老哥我雖長久駐於廣西，但身爲兩廣總督也是對廣東之事有些耳聞和了解的，可精力有限，一直沒敢深探其中，主要也是怕引發禍事。”
“不知楊老弟可有破局之法？”
徐庚說完，眼神熱切的看向楊宇，期望得到可行的辦法。
聞言-
楊宇也終於是明白過來了。
敢情徐庚這老狐狸早就對廣東那邊的情況有所瞭解。
只是擔心強行收糧納稅會引發民變，令後方不穩，這纔對廣東的事情一直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不知情。
只有這樣，他纔好安心的去處理廣西亂局，不至於後院失火，腹背受敵。
明白了這些，楊宇有些鬱悶了。
自己鋪墊了半天，在這嘚叭嘚叭不停，口水都有一大瓢了，都白說了。
原來人徐庚早就知道了。
心中熱情的火焰也瞬間熄滅一半，暗罵徐庚老奸巨猾，深藏不露。
剛纔還滿臉嚴肅鄭重其事的跟自己確認求證。
結果都是裝給自己看的。
“呸，好你個老狐狸，把我當猴耍呢，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楊宇在心中狠狠暗罵一聲，可面子上還是裝作一副欣喜的樣子。
笑道：“原來徐老哥早就知道了，哈哈，老弟我這是杞人憂天了，還自作聰明的在老哥面前賣弄，慚愧啊。”
“楊老弟可別這麼說，老哥相信以你的才智肯定已經有了破局之法，不然也不會提起這些，你就別吊老哥胃口了，趕緊說吧。”
徐庚臉不紅心不跳，笑着說道。
楊宇也懶得再客套了，直接點頭說道：“小弟確實是有一計，還是開始那句話，那就要看徐老哥有沒有魄力去做了。”
“好，”楊宇也不磨嘰，直接了當的說道，“先不要去動田稅，只收商業稅。”
只要不動田稅，那些地主豪紳們就基本不會反彈，也就不會出現大的暴動民亂了。
“商業稅？”徐庚疑惑道，“可市面上流通的貨物都已經收過稅了，難道還要加稅？”
楊宇搖頭：“我說的不是市稅，舶稅這些，而是要收那些未繳稅銀的走私貨品的稅。”
“鹽，茶葉這些每年通過走私買賣所偷逃的鹽稅和茶稅何止十萬，這還只是粗略估計，都還沒加上巨量的瓷器，絲綢這些損失。”
“這可是一座巨大的寶藏啊，只要整合了這些，那就相當於坐擁了一座金山。”
楊宇說的認真，徐庚也聽得仔細。
聽完，徐庚嘴角露出笑意。
心中暗道這楊宇即便是在戰場上戰績卓絕，可終究只是個初出茅廬不懂民政的毛頭小子而已，自己怎麼就對他的想法心存幻想了呢？
不禁搖搖頭，笑道：“多謝楊老弟的提議了，不過……”
“這些老哥我也曾想過，也試過，但這緝私之事勞民傷財不說，收效更是甚微，得不償失啊。”
楊宇看出了徐庚笑容中帶着的一點輕視之意，也不氣惱。
只是微微擺手笑道：“徐老哥還請耐心聽我把話說完。”
“好，楊老弟請繼續。”徐庚一攤手，隨意道。
楊宇繼續道：“單靠一味的緝私肯定是不行的，我的辦法是在廣州，濠鏡澳這兩地開設商會，並集中廣東所有的進出口貿易到這兩地商會進行交易。”
聞言-
徐庚愣了片刻，頓時收起了輕視之意。
急切道：“這樣能行嗎？那些靠走私獲利的商人願意規規矩矩的去嗎？”
楊宇這種出人意料的商業操作，徐庚是想都沒想過的。
但徐庚並不傻，敏銳的察覺出這個辦法的獨到之處。
可，走私是不需要繳稅的，人爲財死，鳥爲食亡，誰會願意乖乖的到官府指定的商會去交易納稅呢？
這可是個大問題。
楊宇淡笑道：“這個簡單，只需要老哥你花點時間親自坐鎮，整頓幾日，令各州府大力清剿沿海非法交易，他們自然會乖乖的去商會交易的。”
徐庚狐疑道：“就這麼簡單？”
久居高位的徐庚也是一步一步爬上總督寶座的，對於商業貿易方面雖不精通，也是粗懂一二的。
經驗和直覺告訴他，事情沒有楊宇說的那麼簡單，楊宇這廝肯定是有所保留，沒有全盤托出。
楊宇看出的徐庚的疑惑，卻也沒有僞裝，坦然說道：“這就是你徐老哥購買軍火的最大底氣所在，您可還滿意？”
徐庚瞬間秒懂。
楊宇是拿這個當做促成交易的籌碼呢。
徐庚也不惱怒，笑道：“當然滿意，楊老弟果然足智多謀啊，只要事情能辦成，等老哥我腰包鼓了，定然要買你這大殺器的，而且多多益善。”
徐庚也是順勢拋出鉅額大單的誘惑來吸引楊宇。
楊宇卻輕輕搖頭道：“這事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出結果的，短則一年，長則兩三年，老哥當真願意等那麼久？”
“您就不想早點拿到這格林快炮？”
徐庚笑着試探道：“能否先賒欠？”
楊宇微微搖頭。
徐庚臉上笑意不減，只是雙眼微微眯起。
這楊宇一下就說到他的心坎裏去了，如此寶貝誰不想早點拿到呢？
早一天拿到，廣西的局勢就能早一天得到緩解。
此時，
徐庚對於楊宇的看法纔算是徹底的翻覆過來。
不再只是把他當作一個潛力巨大的後生，也正式將其視作爲一個經驗極其老道的對手。
“楊老弟想如何，咱們直接開門見山的說吧，不管事情成與不成，老夫都要對你刮目相看啊。”徐庚開口道。
楊宇笑道：“徐老哥果然大氣，那咱們開門見山的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