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餘里的路程用了還不到一個時辰。
眼看着不遠處成片的青煙升起,楊宇也下令大軍緩行。
期間不斷有左良玉的探馬前來,也並未做過多接觸,一碰面便策馬返回。
直到兩軍相隔一里左右的位置,楊宇才下令停止前進。
“傳令各部休整,埋鍋造飯,注意警戒。”
“張貴你隨我去拜會一下平賊大將軍。”楊宇嘴角升起一絲譏諷。
“遵命!”張貴立刻領命。
“那俺呢?將軍你怎麼不帶俺一塊去啊?”熊飛急忙問道。
“你留守軍中。”
“啊?怎麼又是俺?要不這次俺陪你去吧,讓老張留守,他可比俺更細心,也更適合些。”熊飛苦着臉說道。
楊宇冷眼掃了一下熊飛,斥道:“讓你留守你就好好給我守着,不可大意,這是軍令。”
“噢,俺聽令就是。”熊飛悻悻應道。
楊宇轉身不再理會,當先策馬朝着前方而行。
張貴對着熊飛擠眉弄眼一翻後,也趕忙抱着小木盒子跟上,氣得熊飛呲牙咧嘴,卻也不敢發出聲音。
此次前去,楊宇只帶了五十人的親衛隊外加一個張貴。
一行人稍顯單薄。
一杆大大的楊字旗迎風招展,朝着前方左良玉大軍的駐地而去。
遠遠望去,黑壓壓的全是披甲執銳的士兵。
一羣羣圍坐在一起,正在埋鍋造飯。
看到楊字營接近,再到楊宇前來,都只是好奇的觀望着,並無人上前。
應該是已經得到了命令。
就在楊宇距離他們還剩下不到三百步的時候,陣型中才迎出了一羣人。
當先一人是個面相儒雅,身材高大,卻身形略顯單薄的漢子。
身穿一身黑色的鎖子甲,英武不凡。
看到他們,張貴趕忙策馬靠近楊宇,小聲道:“我看過左良玉的畫像,前面那人應該就是吧?”
楊宇淡淡搖頭道:“我也沒見過左良玉,不過看樣子應該是了。”
“那咱們就帶這點人過來,若是他知道咱殺了賴謖,再惱羞成怒了咋辦?會不會有危險?”張貴有些擔憂道。
“不會,”楊宇搖頭,“左良玉和我不同,他是個謀略家政治家,會顧全大局,更懂得隱忍,即便是對我懷恨在心,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朝我下手。”
張貴小聲道:“他哪能跟將軍您比?您也就是比他晚出生幾十年,不然現在……”
“你可別小看了左良玉,”楊宇低聲打斷張貴的話,“能做到他這種級別的大將軍,而且是歷經百戰餘生,都不能小覷了。”
“雖然我不喜他,但也不能因此就小視了這天下的豪傑梟雄們。否則可是要喫大虧的。”
張貴連忙低聲道:“屬下明白,一定謹記將軍教誨。”
此時,
一行人距離對面那羣人已經不足五十步了。
對方臉上掛着的笑意都清晰可見。
“來人可是定國將軍楊宇楊將軍?”
身形高大清瘦的左良玉朗聲笑道。
楊宇淡淡一笑。
既然對面給足了面子,自己這邊也不能一開始就失了禮數。
率先翻身下馬,抱拳道:“正是在下,敢問閣下可是左大帥?”
“哈哈,我就是左良玉,今日一見楊宇兄弟的風采,果真是盛名之下無虛士,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呀,哈哈。”
左良玉爽朗大笑,目光不着痕跡的在楊宇身後人羣中掃視一圈,可並未見到心中之人。
“你我兩軍相匯可是一見大喜事啊,來,請楊老弟到我帳中一敘,我已命人備好了酒菜,特意爲楊老弟接風。”
左良玉臉上掛着和煦的笑意,言語客氣的邀請楊宇入軍中大營。
楊宇面色淡然,微微擺手拒絕道:“讓左大帥破費了,酒菜就免了吧,你我都事物繁忙,也就別在意那些繁文縟節了。”
“此處風景秀麗,咱們就在這聊吧!”
“嗯?”左良玉臉上笑意一滯,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面色不變道:“楊將軍這是有事而來?”
“可就算是有急事也得坐下聊吧,如此火急火燎的豈不是有失體統?”
這句話中已經有了些警告提醒的意味了。
楊宇渾然不懼,好似根本沒聽到一般。
直接道:“敢問左大帥,賴謖可是您的麾下?”
這個名字一出,左良玉身後的魏鐵山神色劇變,眼神中滿是憂慮。
左良玉也是挑了挑眉頭,心中暗道麻煩。
看楊宇這架勢,恐怕想要回賴謖也不容易。
左良玉收斂笑容,語氣變得平淡。
“你這是在質問本帥?”
楊宇沒有迴應,不置可否。
“不錯,賴謖確是我麾下一員猛將,作戰勇猛無畏,更是爲我大明軍隊立下過不少的赫赫戰功。”
“楊將軍爲何有此一問?”
見楊宇這般神態,左良玉索性大方承認下來。
再順便着重提一下賴謖對於自己的重要性,也算是給楊宇提個醒。
楊宇淡然道:“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在我大軍行軍途中遇到了一個帶人行兇的賊人,說自己叫賴謖,是左大帥你的人,故,末將特來求證。”
左良玉眉頭一皺,臉色微微陰沉,“賊人?楊將軍這何來賊人一說?”
楊宇冷笑一聲,“行屠村滅種之事,不是賊人是什麼?”
左良玉心底微沉。
“楊將軍,屠村可是十惡不赦的大罪,空口白牙的可不能亂說,你可有證據?”
“再說了,那人自稱賴謖,卻不一定就是我軍中的賴謖,或許是冒名頂替的也說不定,你把人帶出來讓本將看看。”
“若是冒名頂替者,那就任憑楊將軍發落。可,倘若真是那賴謖,楊將軍也請放心,把人交給我,左某定會給楊將軍和朝廷一個交代。”
左良玉一臉嚴肅的說着,還朝着京城方向重重抱拳,以表決心。
看着他一臉鄭重其事的模樣,楊宇心中發笑,微微搖頭。
“不用勞煩左大帥了,不管這人是否冒名頂替,所犯之罪也難逃一死。”
“人已經被末將斬殺,您是見不到了,可他的頭,末將替您帶來了。”
“張貴,把那賊人的頭呈給左大帥一觀。”
話音一落,左良玉臉色鉅變。
身後跟着的諸將更是驚駭無比,彼此面面相覷不敢出聲。
隨着張貴上前,簡陋的木盒子打開。
一顆白撲撲的被撒滿了生石灰的人頭呈現在了左良玉眼前。
那顆頭顱披頭散髮,面目猙獰,皮下已呈現灰白之色。
儘管被撒上了一層石灰,可熟悉之人還是一眼就辨認出了他的身份。
“啊……這…這真是賴謖將軍。”
“真是癩麻子啊,這是咋回事?”
“我說怎麼從昨日開拔後就沒見到過他,原來已經被宰了……”
“……”
一時間,左良玉身後的諸多將領猛然炸開了鍋。
魏鐵山也是被驚得汗毛豎起。
這件事他是知情人之一,更是屠村計劃的提議者。
千算萬算也沒算到賴謖會因此事而喪命。
更沒想到,殺他的人會是楊宇。
一個區區三品的楊宇,居然敢擅自處決一名只比他低半品的大將。
這簡直就是蔑視朝廷法度,視朝廷和兵部如無物。
就連自家左大帥都得顧及朝廷的態度跟顏面,不敢這麼幹。
楊宇卻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幹了。
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殺了人還不算,居然還帶着人頭親自找上門來。
這就不單單是蔑視朝廷和兵部了,
更是在啪啪啪的打自家左大帥的臉呀!
膽大之極!
狂妄之極!
“都給老子住口!”左良玉終於忍不住一聲暴喝。
現場立即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就連其身後幾十步之外,那些圍坐在一起煮飯閒聊看熱鬧的士兵們也都迅速起身,握緊了手中兵器。
左良玉臉色陰沉無比,胸口的甲冑也隨着他劇烈的喘息而起伏不定。
“楊宇,你好大的膽子。”
“竟敢擅殺一名堂堂從三品武將,你這是要造反嗎?”
左良玉暴怒。
損失一個經常惹事生非的賴謖,雖然可惜,但也不是不能忍。
可——
自己戎馬二十餘載,今日居然被一個初出茅廬的後輩質疑,戲耍。
明目張膽的讓自己難堪。
不殺,不足以泄憤。
不殺,不足以立威!
噌——
魏鐵山第一個抽刀出鞘。
緊接着,抽刀之聲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