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師尊早就看出自己這個師侄從凡間回來後就常常心事不寧，從前爲徇可不是這個樣子的，心無旁騖，處事沉穩，不愧是師兄最爲看重的弟子。可惜去了一趟凡間之後，心裏定是有了什麼牽掛。朗月師尊近幾日閒下來，特意傳信問了成溯一番。據成溯所說，爲徇與一個叫作裳與的魔靈甚是親近。
“不過我看那小魔要比爲徇精明得很，你們這個寶貝徒弟是個直腦筋。你們替他提防點。不過如今魔界覆滅，這些活下來的魔自然都是機靈的，可能是我多想了吧。”
這會兒剛從外面回來，朗月師尊就看見爲徇盯着手上的茶發呆，茶煙早就散了，一碗茶還是滿的。朗月師尊嘆了口氣，擺手道：“爲徇，這幾日九重天慶賀逢冬節，你下去散散心吧，正好也去看看你師姐。”
爲徇從師叔那裏拿上給師姐帶的節慶果子，然後就往九重天去了。出了結界，進了九重天，爲徇便可以用法術探查裳與在哪了。
逢冬節的緣故，花仙們在九重天大片地種上凡間的梅花，每一重天種着不同的顏色。進了四重天，一片雪白中，爲徇帶起微風，幾片花瓣落至肩頭。爲徇施法尋找自己送給裳與的玉佩，卻發現那玉佩也在四重天，且相距不遠。爲徇不得多想，立刻捻訣前去，挑起一陣波瀾，簌簌落了一地的花瓣。
裳與和江敘今日剛到四重天，江敘驚訝於她的法術精進不少，直誇她長大了。
到了仙族的這些天，裳與不是沒想過爲徇，但是一想到爲徇，她就想起爲徇滿心滿眼的赤誠心意。裳與被那樣真摯的感情灼傷了，因爲她拿不出等價交換的東西。
裳與都不知道自己的情緒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複雜了。從前她知道愛就是愛，恨就是恨，對與錯總是分明的。她真的想問問姐姐，問問姐姐她該怎麼辦，可惜她已經很久沒有夢到從前的事了，很久沒有夢到過爹孃和姐姐了。
裳與和江敘從外面剛回來，客棧的仙姑就喊她的名字。
“裳與姑娘，有人等你。等很久啦。”
裳與手上還拎着給江敘買的草藥，她想試試看仙族的草藥能不能治好江敘的嗓子。江敘站在她身邊，裳與往裏面看去，江敘也跟着看。
裳與一眼便看見那模樣俊美的小神仙又是一身素色衣袍，頭髮照舊束着，不過換掉了絲帶，改爲戴冠，配着玉飾，和他送給自己的玉佩一樣淨潤濃郁。爲徇端正坐在桌子旁，佩劍在桌上放着，聽見仙姑的聲音，扭過頭來看向門口。
“爲徇。”裳與快步走過去，臉頰紅撲撲的，“你怎麼會……”
爲徇先看到裳與身旁的江敘，也是魔，看上去和裳與十分親近。
“這是江敘。”裳與忙介紹道，“江敘算是我的哥哥吧，我們一起長大的。”
爲徇心裏刷地繃緊，他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開口時聲音冰冷：“我送給你的玉佩你沒有帶着。”
“……”裳與想起自己昨天換完衣服順手放在了枕邊。
“不會丟的，我放在枕頭旁邊了。”裳與指了指樓梯，“我們上樓去，我一會兒就把它系在腰上。”
江敘站在一旁感覺爲徇聲音如冰刀一樣，直指自己。
“那個，我和裳與就是普通兄妹關係的，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就是老在一起打打鬧鬧……不對，也不是老在一起……哎呀，就是……”江敘感覺自己越解釋越亂，尷尬地撓了撓鼻子，轉而解釋自己的聲音爲何變成了這個樣子。
爲徇治不好江敘的嗓子。江敘本就沒抱希望，這麼久以來，各種草藥都試過了，但是一點起色也沒有。
“我這樣都習慣了，無礙。謝謝你，爲徇。”
江敘道謝後便離開了，房間裏只剩下裳與和爲徇。
“爲徇，你不是說你師父要閉關四十九年？”
一段時間沒見，裳與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爲上次匆匆告別前，他們什麼也沒來得及說。而且成溯說的話，也句句都在耳邊。裳與有點不敢觸碰爲徇了。
爲徇注視着她的眼睛，表情嚴肅又認真，開口說的話讓裳與心驚。
“裳與，你喜歡我嗎？”
不等裳與開口，爲徇又繼續道：“我問過師姐了，我也明白自己的心意了。裳與，我喜歡你。而且……我好像喜歡你很久了。對不起，我那天知道你喝醉了，還是對你做了那樣的事。師姐說，如今三界世道如此，這些事情，若是傳起來了，總歸是女孩子喫虧比較多。”
裳與嘴角抽了下，慌亂道：“什麼叫那樣的事！爲徇，那天我失態了，和你沒關係！”
爲徇看着她，眼睛水汪汪的，裳與覺得他好像要哭出來了，他的聲音很急切，手指一直緊緊地抓着他自己的袖口。
“我都想好了，裳與，如果你喜歡我，我想和你成婚。如果你不喜歡我……”爲徇頓了一下，偏過頭去不看她了，“那也是沒關係的，我會找到方法補償你的。”
裳與失笑，這都什麼跟什麼啊，不過她看見爲徇這般緊張，忍不住逗他道：“所以你想怎麼補償我？”
“啊？”爲徇的眼神很無助，他摸不透裳與怎麼突然岔開話題了，明明自己在向她提問啊。
“你先說說補償的事，我很好奇。”裳與壓住嘴角的笑意。
“我還沒想好，不過你有什麼要求，我一定會盡我所能的。待到師父出關，我也可以到凡間去，守在你身邊，保護你。這樣的話就沒有妖會來麻煩你了。”爲徇說着說着，看到裳與上揚的嘴角，才意識到裳與是在逗他，眼神黯了黯，再開口時有點泄氣。
“裳與，我是認真的，我講的每個字都是認真的。”
裳與知道這小神仙不禁逗，拉住他的手，認真起來，“爲徇，你要與我成婚？我們成婚之後，你要我永遠住在仙界嗎？你這樣優秀，你師父肯定對你委以重任吧，你若是跟我走了，你師父捨得你？”
爲徇一時語塞，他太莽撞了，裳與的問題他都沒辦法回答。縱使師父師姐都不在意他與魔族成婚，但是裳與不願意隨他住在仙界的。或許師父可以讓他跟着裳與離開幾年，可是總歸他是要回到仙族的。很多話師父沒有明說過，但他大約知道，自己身上是有擔子的。
“那你喜歡我嗎？裳與。”爲徇決定自己還是要先把這件事情問清楚。
裳與的眼神躲閃着，她沒辦法開口，她欠爲徇一些解釋，或許她有一點喜歡爲徇，否則爲徇要離開的時候她也不會那麼難過。只是她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她要救回家人。
爲徇看裳與沉默了好一會兒，心中瞭然，一盆冷水兜頭潑下，他整個人涼了徹底。
“打擾你了，裳與姑娘。”爲徇說着便站起來朝裳與行了個禮，“我們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