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完美養成 >第14章 如釋重負
    因着前世的失敗,那些負面的、惡意的記憶被她深深的埋在心裏,她潛意識不想去回憶那些。

    因爲被曹晴壓制了一輩子,她很難認爲自己比曹晴好看,即使嘴上說着不在意,可實際上只是在逃避而已,要不然她怎麼會等到現在才肯這樣看自己一眼呢?

    哭靈、讀書、搬家、反擊接二連三的事情,一切都太忙了。

    她這幾日梳頭也沒有怎麼看向鏡子、正視過自己。

    或許知道自己沒有想象中的那般醜陋,也不是他們說的東施效顰,但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原是生的是這樣好的。

    好到跟曹晴的臉放在一起,根本都看不見曹晴。

    鏡子裏那張臉生的格外精緻,猶有些稚嫩的眉眼依稀透露着些許緊張和不可置信,丹脣外朗、皓齒內鮮,瓷肌如玉、般般可入畫,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胚子。

    這般模樣,日後長開,必定是個可與洛神相比容貌的女子。

    旁人是不明白這個發現對她而言有什麼意義的,但她此時在意容貌,並非是因爲自戀。

    岑煙躲避什麼一樣的垂下睫毛,從舊事中掙脫開來,她抓緊了臺子的邊角,急促的粗喘了下,而後受驚一樣的,渾身無法自制地輕抖了抖。

    她腦海中最清晰的記憶就是曹晴來跟她攤牌的那次。

    曹晴養尊處優的容顏、自己行將朽木的身體跟如今鏡子裏這個漂亮的女孩,和伏低做小的曹晴

    四個人混亂的出現,一會是那時的曹晴,一會是白日的曹晴,而自己骯髒不堪的過去和眼前未經受過苦難的一張臉又在眼前交織變換。

    她要跟曹晴比,當然不是因爲什麼可笑的攀比之心,而是因爲岑煙曾那樣信任過她。

    岑煙受到的傷害太深了,即便當時騙過了曹晴、激怒了她,可從來沒有騙得過自己。

    一想到這裏,就有些控制不住的躁意翻涌上來,暈乎乎的腦子讓她很想破壞些什麼。

    岑煙鮮少有控制不住自己破壞慾的時候,哪怕是前世,也沒有對自己動過幾次手,於是剛發現自己將手指放在胳膊上就清醒了過來。

    她剛纔,又想傷害自己了。

    於是岑煙站了起來,環視四周盤算着自己能動的東西。

    花瓶不行,不能砸東西,動靜太大了,她們會擔心的,而且也很浪費。

    枕頭?這又算得上什麼?

    算了不過都是飲鳩止渴,還不如睡一覺。

    想了許多種方式都被擱下,岑煙難耐地撫上胸口,深深地呼吸了幾下。

    努力壓下那股躁動之後,她將自己扔在了牀上,說不清此刻是喜是悲,眼神無焦距的盯着某一處地方。

    她果然,生得極好。

    皇家養人,畢竟喫穿用度無一不精,想要的東西從來都是最好的,宮裏又沒有什麼公主來跟她分這一份寵,她打小就是被偏愛的那一個。

    她又總是幹什麼都不服輸,眉宇間自恃不凡,只遠遠的瞧着,便是貴不可言。

    曹家比起早年間也落魄了不少,又有一大家子要養,終究不同,被千嬌百寵着長大的岑煙,無需做什麼,早已經甩了曹晴幾條街。

    不知是否因爲重來一世的原因,那雙泛着清澈水光的眼睛霧濛濛的,總是繚繞着旁人看不清的濃雲,不似前世黑白分明的明眸,多了一絲誰都看不透的神祕,少了些稚氣,卻更引人想要窺探幾分。

    可是前世京城中對她的諸多評價,都不外乎一點:東施效顰。

    說她無趣又蠢笨淪爲了笑柄之後,自然是什麼惡毒的詞彙都往她身上堆砌。

    縱使十分不想承認,但自己不可避免也是那般認爲的。

    流放的那段時日自不必提,天干氣燥,風沙打臉,連喝一口水都是奢侈,那樣的自己是個什麼樣子,不必想也知道,現在拿來相比的,自然是尚在京城中的日子。

    岑煙回憶着自己當初的那張臉。

    未被曬黑之前、未曾爛臉之前、未曾肥胖去掉不適合的妝容打扮,那早已被她遺忘了的一張臉,終於清晰了起來。

    少女初長成的模樣清麗無雙,更不要說長開之後了——可她還沒有機會長開,就頂上了一張幾乎毀容了的臉。

    岑煙是真的忘了。

    怪道她那時那樣不甘心,卻又不知道究竟爲何不甘心,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原來是長得這般好看的。

    是了,她明白了,倒也不是因爲別人眼瞎。

    她是從來了國公府之後,才變得一天比一天難看的,因爲潛移默化的影響,沒人覺得奇怪,只會稱一句女大十八變。

    那時候,身邊的人總是將她往醜了去打扮,她的喜好和審美,全都是曹家精心醜化的結果。

    別人都是特意把眼睛畫大,她卻是要畫小,要跟曹晴的丹鳳眼一樣的輪廓,別人眉毛要畫的溫婉可人,但她被勸着畫濃眉,別人素淡的臉只需一層潤脣的口脂,可她卻要豔麗的紅脣。

    那時候哪裏懂什麼,就算有覺得不對的時候,曹劉氏也會抱着哄她。

    猶記得曹劉氏擺着一副是她不懂事的樣子說,覺得她十分無理取鬧:“你是郡主,千金之軀,怎麼能讓奴才爬到你頭上來呢?他們不過就是個伺候的玩意,你連這都做不到?你……唉,算了,你想說什麼就說吧,煙兒只要健康快樂就好了。”

    她能如何?說這種話的人是對自己很好的外祖母啊。

    岑煙就在那樣的目光和言語中,退縮了,甚至也不再跟那些人來往了。

    時間長了,她心裏覺得興許不是妝容的問題,而是自己實在是長的醜了,只能更加胡亂的塗脂抹粉。

    鉛粉毒素入肉,日日喫的也是不好克化、相沖上火的東西,臉上開始浮腫,之後便生了半面瑕疵,那時候她又喜歡岑禹,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總是想表現自己最好的一面,便更加不敢卸妝、不敢照鏡子、不敢看素着一張臉的自己

    瑟瑟縮縮,更顯醜態。

    她那時候……確實不好看。

    旁人還總是拿曹晴同她作比,耳濡目染之下,她一日比一日自卑,原先還有傲氣,後來就越發黯淡下來。

    自卑到極致,便是自負,她寧願被人說性情乖張,也不想聽到容貌相關的半字評價。

    都是愛美的年紀,誰願意被人品頭論足。

    岑煙也只不過是在那些人的話越說越難聽的時候站了出來,說了一句“你們在說什麼”,張揚跋扈、目中無人的惡評就傳了出去,之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那樣的,可沒有人會相信她,連曹劉氏也不相信。

    岑煙跟太后更是早就生分起來了,曹家也拘着不讓她入宮,除了曹家人之外,她再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日漸謹小慎微之下,脾氣變得越發奇怪。

    因此,她還被說過很多次像男孩,岑禹也老是讓她多學學曹晴——那纔是女孩子的樣子。

    岑煙當時就覺得可笑,什麼鬼東西,難不成喜歡騎馬、黑一點就要變成男的了?非得跟曹晴學才能被承認女孩身份嗎?如果非是這樣,她就是不要。

    即便再喜歡岑禹,岑煙也不會變成另一個曹晴。

    如果有一天她不再是她,那她還叫岑煙嗎?

    這是她唯一的底線和堅持了,好像只要牢記着這一點,自己就還是那個驕傲的嘉蘭郡主。

    曹家人樂見其成,倒是沒有改變岑煙這一點,只是覺得好笑。

    而曹劉氏給她的丫鬟……說是丫鬟,倒不如干脆一點,直接說是來監視她的,他們看着她,無時無刻都在看着她。

    岑煙開始把自己封閉起來,一天比一天沉默。

    京中一個說她醜、兩個說她東施效顰、三個說她蠢……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見過的沒見過的,都對岑煙是這個印象,更何況就連岑煙自己也是這樣覺得的。

    她甚至咬着牙自暴自棄的想過:又醜又蠢又如何,她就是又醜又蠢,不也照樣活到現在了?

    哪怕死前,即使把那些算計都和盤托出了,曹晴也沒有將這些事告訴過她……也許是她豔壓岑煙太久,連自己也忘了這樁事,也許她就是不想說、不想承認岑煙原本強她那樣多。

    岑煙實在是在記憶裏把曹晴美化了太多、也高看了太多。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陰謀詭計都是徒勞,岑煙只消一句話,曹晴就沒有辦法,連曹劉氏也沒有辦法誰讓她是郡主呢?

    原來反抗就是這麼輕易可以做到的事啊。

    眼前的視線模糊,有些酸澀的疼,她本還以爲

    岑煙莫名的笑了兩聲,她雙臂擋在眼前,也擋住了懦弱的眼淚。

    原是這樣

    這樣拙劣的手段,她仍是輸了。

    她到底是有多蠢?

    岑煙啊岑煙,你活該輸……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