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姨娘本來也就過的不如意，要不然怎麼會選上曹雲去做這件事，這次之後，只怕是更不濟了，自己就算是不罰，底下也有大把的人等着。
……就是不知道，她自己清不清楚這一點了。
曹劉氏把茶盞放在了案上，似乎剛纔只是過去了一會兒時間而已。
她笑着道：“我知道你也是不容易，快、起來吧。”
林姨娘渾身僵硬，聽話的站起身來，也不敢活動身體，就站在原地低眉順眼的待着。
果然，曹劉氏又接着說：“可惜雲兒腦子不夠啊，你還是需要好好管教，這段時間就帶着雲兒禁足，多抄些佛經吧……養身。”
沒有期限的禁足……
林姨娘一抖，卻也不敢多說什麼：“是。”
她後退着出了門，冷風一激，她才從那壓抑的氣氛中活了過來。
外面的天色濃的像墨，星辰也很渺茫，連月色也被雲層蓋住，她從來沒有一刻，感到自己就和丫鬟手裏提的這支燈籠一樣，這麼的渺小。
世間所有的母親都不會惡意揣測自己的孩子，尤其是人生之中只剩下孩子的人，她們都認爲孩子是無辜的白紙，什麼都不懂，需要自己來保護，所以再柔弱的身軀，也會爲母則剛。
林姨娘扶着丫鬟的手，閉了閉眼：雲兒，姨娘沒有用，姨娘對不起你……
除了老爺能主動來看看你，姨娘真的沒有機會了，千錯萬錯都是姨娘的錯，姨娘不該爭的，不該讓你去的，都是姨娘的錯……
待在她們的小院子裏，難道不好嗎？
起碼衣食無憂，都怪她不甘心，自作聰明才害了雲兒，那是她唯一的骨肉啊……她身份低微，報復不了任何人，但她是如此恨這國公府的一切……
但是悔恨並沒有用。
她輕輕拍了拍丫鬟的手，臉上是心如死灰的表情，道：“回去吧。”
二人邁着沉重的步子離開了。
收拾掉了一個人，好像計劃失敗的原因有了人承擔，屋裏氣氛也總算是沒那麼壓抑了。
曹孟氏琢磨着該發泄的也都發泄了，老夫人應該也沒什麼脾氣了，開口道：“母親還請放寬心，我曹家也沒什麼虧欠岑煙的，不過是去一趟宮裏罷了，沒憑沒據的，她又能說什麼？”
她略一沉吟，接着道：“左右還是要回來的，何況……我瞧着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要是岑煙剛來一天生病，皇上只怕還會懷疑我們沒照顧好她”
曹劉氏的眉毛輕輕舒展：“說的在理，若是讓他們起疑就不好了，好在岑煙並沒有在這件事上糾纏，要是讓她知道曹雲是故意的，事情肯定比現在還要糟糕。”
她轉了轉佛珠，總覺得有些心緒不寧：“我始終覺得她今日是躲不過的，怎麼偏偏躲過了呢？”
是啊，這纔是奇怪的地方。
躲過落水也就算了，怎麼後面說要煮薑茶的時候，也是一推再推呢，甚至都不給個面子……總不能真的是她脾氣大吧？
“她也不像是有什麼防備的樣子，要不然一開始就不會答應過去了。”而且她們也沒表露出什麼出格的事，一個小丫頭怎麼能看出來她們的打算？
曹孟氏眉頭緊鎖，忽然想到了一點：“難道是她身邊的人？”
聞言，曹劉氏眼皮子擡了擡，她思量了一下，道：“倒是有這種可能。”
忠心護主的丫鬟麼……二人都不說話了，不知道心中思考着些什麼。
許久之後，曹孟氏擡頭看了過來，她語氣森寒：“……那她們可就不能留了。”
曹劉氏輕輕地合上眼：“那就由着你去辦，不過……還是要多多留意。”
……
林姨娘回了院子。
發現曹雲正一個人坐在桌前，神色呆滯，眼睛是紅腫的，顯然是哭過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頓時心疼不已，她的雲兒才這般年紀，以後可怎麼辦啊……
但依然還是扯出了個笑，就跟往常一般無二，溫聲喚了聲：“雲兒，你感覺如何？姨娘被老夫人叫走了……才，纔沒來得及……”
“對了，靈芝，快去給小姐熬藥。”林姨娘拍拍扶着自己的丫鬟，吩咐道。
看到自己的女兒身旁無人伺候便知，眼下老夫人要懲罰她們，便將伺候的下人挪走了，她們母女二人本來就只得了三個下人，現在所有的事情全壓在丁香身上是不可能的，她們也要自己動手了。
她用力擦了擦眼睛，阻攔了她的話：“沒事的，姨娘快坐。”
二人相扶着坐了下來。
她們心裏都明白，不過是沒法子罷了。
曹雲不怪姨娘，現在還能看到姨娘還好好的站在她面前就已經足夠了。
思及此，她還是不太放心姨娘身上還有沒有其他地方的暗傷，便緊張的問道：“姨娘，你沒事吧。”
涼茶沒關係，醒來沒有人也沒關係，姨娘是去受苦的，她如何不知道呢？
一切都是岑煙的錯！若不是……曹雲從加害者到受害者的心理轉變沒有半分愧疚，將一腔怨恨都揮灑在了“罪魁禍首”的頭上。
林姨娘眼圈一紅，她知道女兒是在關心她，但她哪能告訴女兒自己受的苦呢？便道：“無礙，老夫人倒也沒有多生氣，坐了頓冷板凳，又聽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訓誡罷了，只是，讓我們禁足，抄寫佛經……”
聽到這些，曹雲放下心來，不過是禁足和抄佛經，不礙事，現在罰了就說明沒有用私刑，罰了這些才證明了姨娘真的沒事，也就是這段時間不出門而已，反正她跟岑煙有的是時間算賬。
見她不懂，林姨娘抖了抖嘴脣，還是把話嚥了下去。
雲兒還小，現在還病着，要是知道自己傷了身子……她還是先瞞着吧，真到了走投無路的那一天，再做那個最壞的打算……
雲兒……好歹也是老爺的女兒，是不是？
這些事岑煙一概不知。
西院的防守很嚴，又有自己的小廚房，不必同她們一道，就算是沒有，岑煙也會叫人立刻造一個出來，這才符合她驕縱任性的性子。
因此，一直也沒有什麼機會讓曹家人鑽空子。
這天一大早，喜鵲剛叫了兩聲，岑煙便直直進宮去了。
前朝的最後一任君主是陽明皇，可實在是愧對了這個明字，用後人的眼光看來，這個字不免帶上了嘲諷意味；他的昏庸無道至今仍被世人編了雜書來唾罵，茶肆酒館說書處，他的荒淫無度也處處可聞。
陽明皇親小人，遠賢臣，因爲沉溺享樂，驕奢淫逸，朝中奸臣當道，賦稅、徭役繁重，百姓苦不堪言。
民不聊生，餓浮遍地，那是個狼煙四起的亂世。
亂世出英雄，先有農民起義，被衛軍鎮壓，後由當時還是遼東藩王世子的岑□□領兵，攻入京城。
那哪怕兵臨城下，卻依然還在酒肉池林的昏庸帝王就那樣死在了□□刀下。
前朝覆滅，順天意，應民心，改國爲岑，就此入住京都。
榮威國公府的爵位就是這樣來的，可惜國公爺征戰多年，身上多處舊疾，本就不是長壽之人，待他死後，兒子便繼承了爵位。
時光匆匆，當初的太子也登基爲了皇帝，新皇沒有經歷過戰事，跟國公府也沒有太多感情，眼裏只有集權，給下一任太子找的太子妃便是徐丞相之女徐萱，畢竟只有丞相和國公相互制衡了，管理者纔會輕鬆。
曹家便每況愈下，岑煙的外祖父向上拼命示好表忠心，總算是讓皇帝不再視曹家如眼中釘了，可是誰都知道，皇上不會再重用他們，國公府，再也不會有以前的榮光了。
岑煙的外祖母去的早，只給留下了一個女兒曹惜，也就是岑煙的母親。
國公爺無心再娶，也有怕皇帝疑她勾結官場的原因，只提了個姨娘做主母，兒子也沒什麼大出息，可他思慮過多，身子也是不好，元妻都走了，他也活不過幾年，只求個安穩。
不過皇上用着特別好用，凡是用得着苦力的地方，就找他們，高興了就給幾分臉面，不高興了嘖，倒也折騰不死。
國公府新舊更迭，王朝亦然，徐萱成了太后，大兒子登基爲皇，小兒子爲旭王；小兒子是老來得子，便不免多寵愛了幾分，而旭王好巧不巧的，看上了曹惜，且非她不娶。
兜兜轉轉，徐曹二家，最終以這樣的方式有了聯繫。
所有人都以爲徐萱會不同意，但是孃家跟兒子誰比較親，徐萱還是知道的，她疼兒子，兒媳婦又挺可憐的……
徐萱也不是那種惡婆婆，一輩子也算是順風順水，先皇跟她也是相敬如賓，她進宮來要做的從來只有一件事，就是做好一個皇后，而她也確實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