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吉別說主持了,自己都嚇的跑的遠遠的。

    他這次來是跟着魏武來的,魏武被帶走,他是一丁點兒主見都沒有。

    四城的四個值班官差也有些麻瓜,一會兒工夫倒下去五個,太兇了。

    秦河見狀,不禁嘆息。

    到底還是中招了。

    除了東城焚屍所,其餘三城焚屍所一個不落。

    蝙蝠王在房縣散播的瘟疫多達數十種,其中最兇的就是這種鼠疫,也就是後世所謂的黑死病。

    傳染力強,發病快,病程統一。

    這才第三天,就開始倒人了。

    秦河對此也沒什麼好辦法,因爲瘟丹和金創丸都沒有了。

    只能看他們命硬不硬了,若是能扛到閒雲廟,便能把命保下來。

    幾個值班官差在經過最初的慌亂後,終於鎮定下來。

    三個人指揮把發病的焚屍匠搬到一個帳篷裏面集中,剩餘一個和魏元吉去縣衙報信,商量怎麼解決。

    而就在他們商量的時候,焚屍匠又陸陸續續倒下了四個,加起來一共九個,接近總數的四分之一。

    這一次,常溫這個飛魚衛百戶發揮了很大的作用。

    得知情況後當機立斷下令臨時焚屍所連夜拔營,去往閒雲廟。

    他已收到確切的消息,閒雲廟的井水,有防治瘟疫的作用,目前閒雲廟那邊的瘟疫已經被控制住。

    當然,留守的人員還是要有的。

    東城焚屍所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意動,但見秦河和徐長壽沒動,便跟着留下了。

    倒下了四分之一人卻沒有一個是東城焚屍所的,給了他們一定的底氣。

    後半夜整個臨時焚屍所就空了許多。

    秦河目送隊伍遠去,繼續焚屍。

    亂世人命如草芥,攝魄燈下給了焚屍匠們足夠的安全,瘟疫卻不可避免的趁虛而入。

    倒下九個,多嗎?

    並不多。

    平時在各自的焚屍所,四十個人三天死九個,也只能說是稍微有點多。

    況且這九個只是倒下,還沒死呢。

    要知道,焚屍所的平均壽命可是不足三個月。

    這就是亂世,有今天沒明天,習慣就好。

    秦河專注於眼下,臨近天亮時,燒出了一具很有意思的屍體。

    這人怎麼說呢,一個字形容就是“虎”。

    死者名叫宋應龍,是房縣縣丞宋輝星之子,從小呢,讓宋縣丞操碎了心。

    宋縣丞自己是個秀才,讀了幾十年的書。

    可別小看了秀才,那也是功名,弄點錢也能捐個八九品的芝麻官光耀門楣。

    宋縣丞一輩子都想更進一步,考個舉人,好讓自己的仕途能往上走一走。

    可他給自己較勁了大半輩子,卻是個屢試不第的結果。

    年過半百,得了兒子。

    宋縣丞頓時覺的,不用再跟自己較勁了。

    有兒子了。

    自己考不上,培養兒子上。

    誒,這就是望子成龍。

    老話說的明白,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一件事你總是心心念念,一直記在心裏想把它做的多好多少,十有八九這件事它好不了。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宋縣丞有心啊,特別有心。

    有心的恨不得宋應龍喫奶能背詩,斷奶能下筆,三歲吟詩作賦,五歲錦繡文章,十五歲高中狀元。

    孩子喝奶,宋縣丞跟那讀四書五經。

    孩子喫飯,宋縣丞把飯扒一邊,說學一段四書五經再喫。

    孩子半夜醒了,宋縣丞說你先別睡,學一段四書五經再睡。

    孩子撒尿,宋縣丞念給孩子捏了半截,說學一段四叔五經再撒。

    每天起早第一件事,讓孩子喝一兩墨水。

    說腹中有墨,詩書自來。

    誒你別說是個孩子了,就是頭牛它也受不了啊。

    宋縣丞越是旁邊叨叨叨的念,宋應龍就越是翻挑,叛逆麼。

    你讓我讀書,我偏不讀,我練武去,還給張羅着給自己找師傅。

    怎麼找?

    海選!

    那事鬧的,整個縣城沸沸揚揚。

    可人家是縣丞之子,造的起。

    江湖上的三教九流一聽,嗯?

    縣丞之子求師?

    這可是發財的好機會!

    海選,純粹就是看誰牛皮吹的大。

    選來選去,宋應龍選了一個會“鐵布衫”的師父,說他的鐵布衫,刀槍不入,百毒不侵,先天立於不敗之地,還不用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只需要舒舒服服泡着澡,再配合咒語就能練成。

    這什麼師父啊,就一江湖賣藝的騙子。

    泡澡那不是真泡澡,而是泡草藥配的練功水。

    隨便路邊薅一把野草刨點樹根往水裏一泡,這就是練功水。

    可不便宜,五十兩銀子一桶。

    中間反正就是各種忽悠,各種羣衆演員配合演出。

    唬的宋應龍是堅信不疑,前前後後從家裏掏出去幾千兩銀子。

    末了騙子一看,縣丞家的家底掏的差不多了,再掏怕要出事,便對宋應龍道:“好徒弟,你的鐵布衫神功已經練成,往後你便是刀槍不入,百毒不侵之身,爲師雲遊四方,我們有緣再見。”

    宋應龍感動啊,依依不捨灑淚送別,還從家裏偷了一千多兩銀子說師父您路上花。

    你說這鬧的,從小喝墨水詩書沒來,腦子倒是喝出了毛病。

    騙子一走,宋應龍就開始得瑟了。

    沒事就跟大街上跟人秀肌肉。

    逮到一賣刀的,鐵布衫,不怕你的刀,來來來,你砍我一刀。

    逮到一燒磚的,來來來,你拍我一磚頭。

    賣刀的、燒磚的一看,好傢伙,你爹是縣城二把手,我要把你弄傷了,喫牢飯那都是輕的,保不齊就流放九邊了。

    都不敢動手。

    可架不住宋應龍不依不撓啊。

    你不砍我不拍我是吧,我跟你急,我天天纏着你,我讓你做不成生意。

    兩人被逼的沒辦法,怎麼辦呢?

    蹲牆角一合計,想出來了一個辦法。

    刀子用鈍的,磚頭用粉的,兩人都是行家,弄這個蒙人手拿把攥。

    翻過天,準備好了,羣衆演員也招呼好了。

    一刀下去沒砍進去,一磚頭下毫髮無傷,滿堂喝彩。

    宋應龍那叫一個神氣,一高興每人賞了十兩銀子,皆大歡喜。

    然後宋應龍就飄了,沒事就找人試他的鐵布衫。

    這種事一傳十十傳百,大家都知道怎麼回事,依葫蘆畫瓢哄這縣丞公子哥玩。

    哄好了還有銀子拿,多好的事兒,善財童子啊這是。

    其實就這麼下去,就算宋應龍暫時回不過味兒來,以後也會醒過來,說不得就碰到個真敢給他一刀一板磚的人。

    可這就是命,敢打他的人沒出現,瘟疫來了。

    別人一聽瘟疫,躲都來不及。

    他宋應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刀槍不入試膩了,他想試試百毒不侵靈不靈。

    跑到染病的人家裏去做客,大口大口的呼吸一下帶瘟疫的空氣。

    出來還很神氣,看我,百毒不侵。

    結果……第二天起不了牀,第三天就掛了。

    人都知道讓人,可瘟疫不讓人啊。

    徹徹底底就成了笑話。

    皮影演繹,黑袍人開金口:“天地自相懸,何名大道堅。聰明無滯礙,愚昧莫知前。”

    獎勵:《畜語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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