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排隊離開的時候,他特意放慢了腳步,在一隊孩子之間仔細尋找着。他看的是昨天在食堂裏犯錯的那個護工所帶的隊伍,今天早上他若無其事地升了職,那麼那個舉報他的孩子呢?
餘暉在那羣孩子裏瞟了幾眼,眼尖地找到了昨天那個女孩。今天的她看上去神情萎靡,臉色慘白得發青,與昨天志得意滿的樣子判若兩人。
“果然,護工應該是用來‘佔據’的,被佔據的護工或許是換到了孩子的身體裏?”他皺了皺眉,“但是按照這個孤兒院偏向於孩子的規則來看,這不是給護工變相提高身份了嗎?雖然這種方式正常人都接受不了。”
就像人生來有身份地位的差距,在這個地方發生的事卻是一場交換人生的遊戲。
“或許稱爲換心遊戲更好一些。”餘暉沉吟着,“天下沒有白喫的午餐,應該還有我不瞭解的內情。”
“可惜了。”餘暉嘖了一聲。要不然他還真想試試,畢竟是個新奇的遊戲,他不排斥新鮮的體驗。
一路默不作聲地走着,以捲髮男孩爲首的孩子表情嘲諷地打量着他,把餘暉當成了那些任由他們捏扁搓圓的護工。他們的表情帶着高傲和不屑,一副喫定他了的表情。
“乖乖上課哦。”來到教室門口,餘暉看着這羣孩子,臉上的笑容十分溫柔,像個陽光般溫暖的知心大哥哥。
捲毛得意地瞥了他一眼,大步跨入了教室。孩子們互相交換着眼神,臉上帶着似有似無的嘲笑,只有瘦弱男孩張遠一直垂着頭走路,神情陰鬱無比。
那兩個新來的孩子不明所以,一路上都在貪婪地盯着餘暉,毫不掩飾自己的垂涎,惹得捲毛好幾次怒瞪過去,其他孩子也察言觀色,故意把他們撞得東倒西歪。
“把我當成私人物品了啊。”餘暉好笑地想着。
他看着乖乖坐在教室裏的孩子,在門外邊蹲下來,稍微眯了一會,直到下課鈴聲斷斷續續地響起,這才晃了晃有些暈乎的腦袋,從地上爬起來。
“課外活動時間到了。”餘暉拍了拍手,擡手擦着眼角因爲打哈欠而擠出的眼淚,眯瞪着眼睛把孩子們帶到了院子裏。
孩子們一窩蜂四散開來,院子裏充滿了跟昨天他剛來時別無二致的歡聲笑語。
【唔,餘暉你升職成功了嗎?】小鬼醒了過來,語氣含糊地說道。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把餘暉側腰處的口袋都頂起一大塊。
“沒,被騙了。”餘暉坐在門口的石階上,表情沒什麼變化。
【哎?那怎麼辦?我們難道真的要硬闖?】小鬼一個激靈就清醒了。
“再試一天,不行再說。”餘暉嘴角揚起,笑得滿懷惡意,“讓他們舉手並不難,至於他們心裏是否真的滿意就不關我事了,反正表面滿意就行了。”
“大人要整小孩,方法可是多得很,怎麼也得讓他們知道一下社會的險惡。”餘暉躍躍欲試地說,嘴裏輕輕咬着食指的指尖。
小鬼看着餘暉像個大反派似的模樣,不由得縮了縮脖子,莫名覺得心裏慌慌的。他忽然覺得餘暉期待這一刻已經很久了似的。
【那,那你小心點……】小鬼慫了,應了一句後就縮回了腦袋。
餘暉則是掏出口袋裏的紙人,研究着它到底有什麼用處。按理說,它是那個看不見的孩子,但在變成紙人後卻失去了原有的能力。
餘暉讓紙人在自己的手掌心輕飄飄地轉着圈圈,想了想,集中精神放開了對它的控制。
紙人緩緩停下旋轉,跌跌撞撞地歪斜着,看上去是轉暈了。
等它好不容易緩過來之後,看上去卻變得遲鈍了一些。它先是在餘暉手上呆了片刻,然後微微活動着胳膊和腿,接着似乎有些恐懼地想要跳出餘暉的手心。
一來一回之間,紙人最終絕望地停止了掙扎,像是失去了夢想的鹹魚一樣躺在餘暉手上,四肢攤開,開始裝死。
“你能聽懂我說的話嗎?”餘暉小聲說道。
紙人的手臂微微動了動,繼續裝死。
“看來能聽到,我問你,你有什麼用處?”餘暉笑吟吟地道,看上去耐心且親切。
紙人一動不動,毫無反應。
“這麼說你沒什麼用咯?那我只能把你撕掉了。”餘暉狀似遺憾地道,“畢竟你看上去不可愛,還試圖坑過我,現在又沒什麼用,還佔地方……我只要輕輕‘撕拉’一下,把你撕成一片一片的小紙片兒……”
紙人猛地從餘暉手心裏彈起來,開始手腳並用地比比劃劃,但看在餘暉眼裏更像是一種古古怪怪的笨拙舞蹈,完全看不出它在表達個什麼鬼。
【它說它能幫你辨認那些跟他一樣看不見的孩子。】小鬼突然說道。
“你能聽懂它的話?”餘暉新奇地道。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或許因爲我們都是,呃,玩偶的樣子?】小鬼抓了抓腦袋,語氣謙遜地說,實則尾巴都快翹上天了。
“楊光,你能聽懂嗎?”餘暉問已經醒過來的楊光。
“什麼?”楊光一臉茫然。
【嘿嘿。】小鬼見狀更加得意了,還在口袋裏轉了個圈。
“很好,怎麼分辨?”餘暉問道。
紙人繼續比比劃劃,小鬼則翻譯道:【它說它能感覺到同類,僅此而已。它可以把這種感覺共享給你。】
“試試。”餘暉來了興趣。
紙人擡起自己的手貼在餘暉的手指上,過了一會,它放下手臂,似乎在彎着腰氣喘吁吁,看樣子是累壞了。
“行了?”餘暉則是擡眼看着正在玩耍的孩子們,一臉問號。他沒感覺到任何異常,大概是因爲這些孩子裏並沒有看不見的孩子。
紙人點點頭,忽然躺倒在餘暉的手上,身上淺淺的紋路變得更淡了。餘暉伸出手指捅了捅它,紙人像是離了水很久的魚兒一樣無力地翻了個身,然後就不動了。
餘暉發現它的厚度又變薄了一些。
【呃,它似乎暈了。】小鬼說。
“脆弱的小傢伙。”餘暉說了句,把它扔給了小鬼。他本來還想從紙人口中問出點消息呢。
接下來,他托腮看着孩子們玩耍。雖然孩子們像是完成任務似的笑鬧着,但他還是能看出很多有意思的小動作。比如以捲髮男孩爲首的那羣小夥伴正認真地“調教”着新來的兩個孩子,讓他們快點認清現實。
餘暉看得津津有味。
時間緩緩過去,手錶的指針指向了十點半。
餘暉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他站起身來扭頭看了一眼。
盧安和一個跟他一樣死板木然的男人並排從樓裏走出來,就連步伐的速度和幅度都完全一致,看上去更像是機器人了。他們同時擡頭看向院子裏玩耍的孩子們。
孩子們的歡笑聲驟然消失了一瞬間,緊接着才繼續響起來,但每個人臉上都多了一絲憂慮之色。
“停下,挑選時刻到了。”盧安拍了三下手。
“這是你們的榮幸,最爲幸運的那個孩子會迴歸原本,重獲新生。”另一個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