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球結束,喬樂樂開開心心地找林靖握手,表情上看不出什麼沮喪和懊惱,倒是有點如釋重負的感覺。
“果然打不過你啊,好厲害!”
林靖揉揉她腦袋,“你最後幾個球確實把我嚇一跳,要是前面也能這樣發揮就好了。”
“真的嗎?”喬樂樂激動地說,“啊,我圓滿了!”
“對自己要求高一點好不好?”林靖無奈道,“我跟你說,第一局開始的幾分……”
她衝不遠處站着的兩位教練打了個招呼,便又拉着喬樂樂,幫她覆盤比賽。
趙斌看着兩個孩子的身影,頗有點欣慰:“你覺沒覺着,林靖好像成熟了點?”
“傳幫帶,畢竟是隊裏的老傳統了。”秦嶼回答。
趙斌深以爲然。
從前林靖在國家隊的時候,她身邊的大姐姐們也是這麼幫着她覆盤比賽的。儘管沒有人刻意去告訴她些什麼,但當她面對有點依賴自己的喬樂樂,不自覺地就這樣做了。
這是一種耳濡目染下養成的習慣。
“她剛回來的時候,我還擔心她會和隊員們相處不好呢。畢竟剛遇見那麼大的事,任是誰心情也好不了。”
趙斌記得,林靖剛回來的第一天的確是失魂落魄的,但好在她很快就調整了過來。
“她有自己的一套和人相處的方式,這點倒是不用擔心。”秦嶼把目光移到楊麗身上,“不是都說楊麗和她倆人水火不容的麼,我看她倆現在處得還行。”
“我早就跟你說過嘛,孩子們都是好孩子,之前就是暫時發生了一點誤會。不過說起這個,你倒是提醒我了。”
趙斌擰開保溫杯喝了口水,“我早想着找林靖聊聊,沒想到她狀態恢復得還挺快,一時也就忘了。不過有些該說的話還是得跟她說明白。”
秦嶼驕傲地笑了笑,“恢復得快吧?也不看看是誰去勸的。”
趙斌微微向後仰了仰身子,仔細打量着他。
半晌,趙斌說了一句:“這吹牛的語氣怎麼這麼熟悉……林靖就是跟你學的吧?”
*
林靖放下空空如也的牛肉乾袋子,從旁邊拎起了一大包豆乾。她隨意看了一眼,發現還是自己最愛喫的口味。
她熟練地撕開包裝袋,把豆腐乾叼在嘴裏,手上不老實地去夠桌上的文件夾。
她在這兒坐半天了,有點無聊。
趙斌就坐在辦公桌後面辦公,擡眼瞧着林靖把他桌上的隊員評估拿走了,也沒出聲。
林靖擦了擦手上的油花,翻開趙斌親筆寫的評估文件。
“楊麗,訓練質量明顯提升,態度相較以前有明顯好轉。齊雨薇,打球時容易猶豫的問題仍然存在,但經過高水平的對練之後,自信心逐漸上漲,是很好的勢頭。”
高水平對練,是說她麼?看來她就算不參賽,在隊伍裏面也是很重要的存在啊。
林靖想着,沒忍住樂了起來。
當然,她還沒猖狂到在主教練辦公室裏面笑出聲。
說起來趙斌指導一大早就把她叫過去了,卻也不說話,光顧着埋頭做自己的事情,鬧得林靖剛開始還有點心虛。
她把自己這兩天做的事情在腦子裏過了一遍,確定自己沒犯什麼錯誤,於是便理直氣壯地喫起了沙發上擺着的小零食。
她的飲食被嚴格控制着,也就只有在趙指導這兒能放縱一下。
趙斌擡頭,看小姑娘喫得正開心,輕輕咳了一聲。
當然,沒有忘記把文件夾放回原位。
“回省隊這些天,過得怎麼樣?”趙斌放下手裏的工作,開啓了話題。
“挺好的。”林靖說。
絕對不是敷衍,而是她確實覺得還挺好的。
每天都過得很充實,隊友們也很好相處。
儘管全錦賽在即,她只能以陪練的身份出現在訓練課上,但林靖能敏銳地感覺到,省隊教練組並沒有真的把她當成陪練。
誰家的陪練隊員還能有教練專門陪着加練呢?
這樣的待遇和看重,讓她多少抹去了剛回省隊時心裏那種“被拋棄”的恐慌感。
“現在全隊都在爲了全錦賽備戰,你是知道的。”趙斌看着她,目光中流露出一絲遺憾。
林靖的父母,是他很好的朋友。
在林靖才四歲的時候,他就發現了這個小傢伙在乒乓球上面的天賦,也一路帶着她進了省隊、又看着她打進了國家隊。
趙斌做夢都想看着她出現在世界大賽上,甚至站到那個最高領獎臺,笑着捧起獎盃、收穫屬於她的榮譽。
“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以主教練的身份,帶着你們參加全國比賽了。”
林靖愣了一瞬,向前欠起了身子。
“趙指導,您不帶我們了?您要去哪兒?”
趙斌和藹地笑笑,“還是急脾氣啊。是,因爲工作調動的原因,我得去別的崗位了。”
這個消息,他目前只告訴了秦嶼和林靖兩個人。
告訴林靖,是因爲她的身上註定要揹負起比別人更重的擔子。
“咱們省隊底子弱,這麼多年也就出了你一個——靖兒,到時候可得把旗子扛起來啊。”
明明是很平靜的語氣,但不知怎地,聽得林靖鼻子有點發酸。
她本該在這次就扛起這面大旗的。
要不是被禁賽……
如果,如果當初她再清醒一點、理智一點……
可惜,世上從來沒有後悔藥可以喫。
“哎呀,怎麼眼睛還紅了呢。”趙斌說着,從抽屜裏拿出根棒棒糖遞給她。
這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
隊伍裏面小隊員多,他把人叫來辦公室談話的時候怕她們緊張,便常備下了些喫的。男隊那邊的同僚看見了還笑話他像幼兒園看孩子的呢,被趙斌翻着白眼懟回去了。
她們可不就是孩子麼?
林靖緊緊攥着棒棒糖,指尖掐得掌心都有點發痛。
“這可不像我認識的你啊。”趙斌收起復雜的心緒,笑着打趣道,“我認識的林靖面對困難從來都是迎頭而上,再難也不怕。”
林靖仰起頭,“當然不怕!”
“人家都說,乒乓球的全國比賽纔是地獄級別的難度。這話也不假,到時候全國的高手可都在同一個賽場上競技,有的省隊的配置那和‘小國家隊’也沒什麼兩樣。”
林靖抹了把眼睛,說道:“人不還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她們能打的球,我們也能!”
“好,我就喜歡你身上這股勁兒!”趙斌讚道,“雖然這次不能參賽,但你對隊伍來說還是非常重要的。你和國家隊那些高手們交手的次數多,下去之後好好幫着隊友們準備。明年可就不能這麼便宜你了啊,你得帶着隊伍,給我拿個好成績回來。”
趙斌意味深長地說,“這,是你的責任。”
我,帶着隊伍?這是我的責任?
林靖心裏第一次被種下這樣一個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