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你的前輩們，就說沈亦昭。新一代裏面最年輕的世界冠軍，你知道她平時在訓練裏是什麼狀態嗎？”
秦嶼頓了頓，“專注、聽話、努力。教練說什麼她都會絲毫不打折扣地去做——你呢？你們兩個之間的差距你以爲是怎麼來的，就是這麼一點一滴積攢出來的！”
“那麼羨慕的話你去帶她啊，跟隊裏打報告回國家隊啊！反正我們都知道，你根本沒打算在這兒待多久。就是想把省隊當成跳板，所以才這麼狠地訓練我們讓我們出成績，你以爲沒人看出來麼？”
球館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林靖話一出口，也發覺自己說得太過分了。
可她實在是在氣頭上，說話的時候根本沒過腦子。等反應過來情況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
沈亦昭和林靖原本都是備受關注的重點小隊員，但兩個人的性格可以說是天差地別。
林靖，有時候還真的需要這麼一個實力相當的小夥伴來激勵她、敲打她。
可他沒想到，這番話聽進林靖的耳中，像極了聽到家長在不加節制地讚揚鄰居家的小孩。
她和沈亦昭之間的關係很微妙。
她們曾經是室友，也是好朋友。
但現在，她們倆似乎變成了大衆口中的對照組——對照結果很明顯，林靖現在的發展是遠遠不如沈亦昭的。
林靖可以接受別人講這種話，畢竟他們所看到的就是這樣子。之前她在家看電視，電視上面播放着沈亦昭意氣風發的模樣，她只會爲好友感到高興，其中最多摻雜了一絲羨慕。
可這種話還是從她一直信任的教練口中說出來，就令人難以接受。
她也會感到不安，害怕自己會被放棄。但她沒辦法決定什麼，只能用難聽又刺耳的話來充作自己的保護衣。
小刺蝟把一根根尖刺支棱棱地扎向外面試圖掩飾自己的脆弱，然而她最先扎傷的，就是最在意她的人。
昏暗的燈光下，秦嶼的眼眶微微泛紅。他的嘴脣顫抖着，半晌纔開口說出話來。
“林靖……”
“我……我先走了。”
林靖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跟做賊似的，林靖躲閃着，匆匆從他身邊略過。
走得時候太過匆忙，她的衣角甚至還把秦嶼放在桌子上的文件夾碰到了地上，裏面的紙張散落一地。
林靖低頭去撿，卻看見一張意料之外的東西。
退隊申請。
落款，楊麗。
這份退隊申請是打印出來的，上面倒是沒有秦嶼和楊麗的簽名。不過這也夠讓她震撼的了。
短短一個晚上，繼和教練吵架之後又得知了隊友即將退隊的消息，饒是她心裏素質再強大也有點失魂落魄的。
林靖回到宿舍，齊雨薇和喬樂樂兩個人正窩在一起看電視，應該是近期挺流行的一部家庭劇，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得很開心。
“青春期的小孩真是難以捉摸啊，你說她就不能好好跟她爸說話麼，非得唱反調。”齊雨薇抱着枕頭點評道。
“喂，人家在劇裏的年齡跟你差不多大好不好。”喬樂樂從零食袋裏掏了顆話梅丟進嘴裏，“不過這個女主角是有點氣人哈，前面她老爸爲她付出了多少啊，又是賣房子又是找家教的，她真的就跟看不見一樣。”
“真是，而且這女主說話還特別損！其實他們要是好好溝通的話，後面的矛盾都不會出現。我就奇怪了，這電視劇裏面的人是不是不會好好講話，非得吵架纔行？”
“哎呀，人家拍電視劇呢嘛，沒點衝突怎麼看。”
“我還是覺得有問題及時溝通比較好，至少也別語出傷人啊。你看看女主爸爸都要流眼淚了……唉我就看不得這個。我看這主角的爸爸，想起我爸來了。”
“誒？林靖回來啦。”齊雨薇扭過頭，衝林靖打了個招呼。
林靖應了一句，聲音有點低沉，好像有什麼心事似的。
“靖姐，這麼快就練完回來了？我還以爲怎麼也得一個多小時呢。”
“有點不舒服，今天不練了。”
林靖懨懨地躺在自己的牀上，望着天花板發呆。
“我覺得她狀態有點不對。”齊雨薇在喬樂樂耳邊悄聲說。
“我也覺得，她平時肯定要先洗漱換衣服的，今天是怎麼了？”
“要不咱們問問？”
喬樂樂點點頭，剛想開口，就聽隔壁牀上的林靖說：“雨薇，楊麗呢？”
楊麗和齊雨薇在一個房間，她或許能知道點什麼。
“她在屋裏看錄像呢，說是嶼哥給留的作業。”
退隊報告都打了，還有心思看錄像？
“靖姐，”喬樂樂問，“你今天怎麼了，臉色好難看啊。”
“不舒服。”
“哪兒不舒服呀，是不是餓了？我就說你減肥也不能喫那麼少，我這裏還有點零食，你找找有沒有喜歡的，多少墊墊肚子。”
喬樂樂從櫃子裏翻出一大包零食，裏面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都是她一點點攢下來的。
“不用。”
林靖眨眨眼睛，覺得眼睛脹脹的，酸酸的。
“心情不好，我先睡了，你們隨意。”
她翻了個身，背對着喬樂樂和齊雨薇。
她閉上眼，腦子裏全都是不久前球館裏發生的一幕幕，就跟放幻燈片似的，她想叫停都停不下來。
心煩意亂。
齊雨薇和喬樂樂看她心情不好，便也不再多說話，把電視的聲音調小了些，繼續悄聲談論着剛纔的劇情。
“哇，預告裏女主給她爸爸道歉了！”
“真好真好，就是說麼，親人之間哪有隔夜仇，話說明白就好啦。”
“就是，她爸爸那麼疼她，肯定會原諒她的。”
“嗚嗚，好感人……”
林靖聽着她們的討論，突然插了一句。
“道歉，有用嗎？”
喬樂樂和齊雨薇倆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順着剛纔的話茬往下說，“當然有用，起碼讓對方知道你的心思吧。”
“那要是他不原諒呢？”
“那就不原諒唄。”
“對啊，道歉是你的事，原不原諒的是他的事。”
“怎麼了靖姐，你跟誰吵架了？”
“沒誰。”
林靖翻了個身，閉上了眼睛卻毫無睡意。
她，是不是真的做得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