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秦嶼說。
他來找林靖的時候，其實還沒太想好要怎麼跟她說。
“可以啊，聊啥？”
“邊走邊說吧。”
兩個人吹着夜風，往運動員公寓的方向走去。
“波蘭公開賽已經給你報上名了，還是三項齊全。搭檔沒變，混雙和許焰，女雙是和沈亦昭。”
“好啊！”林靖瞧起來還挺高興的。畢竟有比賽打，對她來講就是個特別好的消息。
“還有世乒賽的單打名額……教練組已經基本確定下來了。”
“我沒在裏面？”林靖問。
“我幫你爭取過，但是教練組綜合考慮下來，還是覺得邱萍、喻飛和任清橙會是更合適的人選。”
“理解，猜都能猜到。畢竟她們經驗更豐富，歷史成績也比我好。”
這句話聽在秦嶼的耳朵裏，讓他覺得很心疼。他寧願林靖還是像往常一樣問一句“憑什麼沒我”，也不想她像現在這樣這麼“懂事”。
其實在直通賽之後，他就覺得林靖身上似乎發生了一點變化，但若是猛地讓他去說，他還說不上來。
林靖踩着腳邊的落葉，轉過頭問他：“那……我以後還會有機會嗎？”
林靖想了想，補充道：“等我經驗也豐富了，就會讓我上嗎？”
秦嶼心裏咯噔一下。
她見秦嶼沒說話，揮了揮手掩飾住自己的情緒，“我就隨便問問，不用理我。”
他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
林靖身上的自信，似乎被那場比賽打掉了一截。
以她的性格，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若是以前的林靖，八成會瀟灑地一甩袖子，和他約定下一場世乒賽說什麼也要自己打出個名額來。
她從前不會這麼小心翼翼地問出這種問題。
路邊還有一家麪包房沒有打烊，裏面露出溫暖的橙黃色燈光，看得人心裏暖暖的。
他拉着林靖進去，撲面而來的便是一股噴香的麥芽香氣。
“帶我來這兒幹啥？”林靖問。
“坐會兒。”
秦嶼點了兩杯熱牛奶，師徒倆一人一杯。
好在他發現得早，林靖的心理問題如果不趁早解決了，遲早會釀成大患。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
林靖還沒發覺問題的嚴重性，笑呵呵地跟他打趣：“我沒那麼脆弱，就是個單打名額麼。”
秦嶼覷着她，一眼看出她的口是心非。
就是個單打名額？要真是像她說的那麼簡單就好了！
這張單打的門票，可是多少運動員夢寐以求的呢。
他沒有接林靖的話，反而問了她一句看起來毫無關聯的問題：“你打球的目標是什麼？或者說，你對你自己職業生涯的規劃是什麼？”
這個問題，他以前也問過她。
她那時候的回答是：我要當世界冠軍。
少年壯志，意氣風發。
但現在，林靖猶豫了一下。
“當世界冠軍。”幾個字在她肚子裏打了個圈兒，終於還是被說了出來。.七
“很好！”秦嶼拔高了音量，“不過你剛纔在猶豫什麼？”
林靖哂笑，“我在想是不是太天真了？你知道我打這趟直通賽有多拼命，我打贏了喻飛、任清橙這些我勝率很低的對手。”
“但我最後還是輸了。”
“我連到手的機會都沒有抓住，所以我現在連參加世乒賽的資格都沒有，談什麼世界冠軍？你見過沒有比賽資格的世界冠軍沒有？”
他太懂了。
她現在所經歷的事情，他幾乎都經歷過。
誰都有摔進坑裏的時候，躺在坑裏歇一小會兒也完全沒有問題——休息夠了，爬出來繼續往前走就是了。
“恨你自己，可以，也很正常。”秦嶼說，“這種情緒有時候能幫你去進步，有時候會墜得你無法前進。”
“你現在就有點兒被捆住了的感覺。”
他看林靖低頭攪和着牛奶泡泡，伸出食指敲了敲桌子，“別玩啦，看着我。”
林靖擡起頭，正望進他深邃的眼眸。
“想知道我對你的期望嗎？”
林靖點頭。
秦嶼笑笑，“我可就跟你說，從來沒告訴過別人。”
“世界冠軍、奧運冠軍、大滿貫——只要你想，我相信你都可以做到。”
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
這是那個成天敲打她、怕她太過膨脹的秦嶼麼？
“真的假的？”
“怎麼還不信呢，當然是真的。我騙過你沒有？”
林靖老老實實地搖搖頭，“可是我……”
“可是什麼可是，不會一個直通賽就把你打趴下了吧？還行不行了林靖，總結報告不是寫得挺好的嗎，沈亦昭贏你的原因你自己就列了五六七八條，挨個改去不就完了？”
“你消沉兩天可以，但是咱們沒有時間一直讓你消沉下去。”
秦嶼也是有些急了，逮着她一頓輸出，嗓子都有點幹了。
“你到現在都覺得我還可以……大滿貫？”
哪怕她現在連登上三大賽的資格都沒有？
林靖糾結了兩秒鐘，還是把那三個沉甸甸的字眼說了出來。
“廢話，不然我叫你出來幹嘛？”秦嶼喝了口牛奶，放下杯子的間隙，他注意到林靖的眼神好像比剛纔亮了一點。
“別想着這次世乒賽的單打了。你要是能放下這次的失利、繼續往前衝，我就陪着你拼一把。”
透過秦嶼的眼睛，她好像隱約看到了那個曾經叱吒球壇、意氣風發的年輕人。
她只在錄像裏看過他最巔峯、最輝煌的時刻。提起秦嶼，她第一個想起的還是眼前這位有點絮叨、有點毒舌卻嘴硬心軟的教練。
但現在，這兩個影子漸漸開始重疊。
就算退役了，他也永遠有一顆冠軍的心。
他都這樣說了，她還有什麼理由繼續消沉下去呢？
“那就拼唄！”林靖看着他笑，笑得自信又張揚。
“就等你這句話了！”
秦嶼掏出支簽字筆，抽過桌子上的餐巾紙就開始寫了起來。
“首先第一步，你得現在公開賽上打出成績；然後是橫濱世乒賽的混雙和雙打比賽，這兩項必須得有衝冠的準備……”
“等等！”林靖打斷了他的話。
“什麼世乒賽的混雙和雙打？”她一臉懵地問道。
“你和許焰組混雙，和沈亦昭組雙打啊，我不是跟你說了麼？”
“你說的是波蘭公開賽啊！”
“咦？沒說麼？世乒賽你要兼兩項雙打的啊。”
“沒說！”林靖快樂開花了，“你怎麼不早跟我說，害我還難受半天。”
“你也沒問呢……”
秦嶼嘀咕着，繼續費勁地在餐巾紙上寫寫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