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結束了最後一項技術訓練,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
她身上的汗水已經溼透了短袖衫,這一天下來,她自己都數不清要換多少件衣服。
她坐在地板上緩着神,感覺到額頭上的汗水順着臉頰滑倒下巴上,然後“吧嗒”一聲落在前襟,瞬間融入了已經潮溼的速乾布料。
累。
不是一般的累。
這其實是她第一次在封訓中享受主力待遇。
這次的封訓是專門爲了備戰五月份的莫斯科世乒賽,林靖、邱萍、蘇彤、沈亦昭和喻飛拿到了團體賽的五個參賽名額。
身爲主力隊員,享受着專門的訓練計劃、定製球拍球鞋、專屬的數據分析團隊……相應的,她的訓練量也是其他隊員不能比的。
林靖原本耐力就不強,饒是她基本功再厚實,在接受封訓的前幾天也覺得有點力不從心。
她的隊友們已經在半個小時前就下課了,然而她硬是拖到現在才勉強完成了訓練指標。
“累啦?還能不能走動道了?我可不負責揹你去喫飯啊。”
秦嶼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林靖抹了把臉,面無表情地說:“一點點吧。”
秦嶼瞅了她一眼,一下子戳破了她的謊話:“還一點點,看你這腿抖的……”
林靖苦笑,“一點點不習慣。”
她揉着自己大腿上痠痛的肌肉,說道:“以前也沒經歷過一整天所有計劃都圍繞着我來練啊。這麼一天下來,恐怕得頂打五六場比賽的量了。”
從前,她們這些非主力隊員們都是輪流給對方當陪練的,沒有像現在這樣,一整天都訓練計劃都是有針對性的調整、鞏固着自己的技術。
“很正常,畢竟還是得保證你們在真正比賽的時候不會有體力不支、無法完成比賽的情況。”秦嶼着重加強了“體力不支”四個字,“就是針對你這樣的小同志。”
“又揭我短……”林靖小聲碎碎念。
“好好享受主力隊員的待遇吧。我保證,一個封訓結束之後,你肯定能有一個前所未有的飛躍。”
“我也保證,半個封訓下來,我可能就累得半死不活的了。”林靖自嘲道。
“所以你得練啊。這兩天我看你正手的感覺好點了,明天還得繼續重點加強。”
林靖把下巴擱在膝蓋上感嘆道,“原來這就是當主力的感覺啊。”
“感覺不錯吧?”
最好的資源、最優秀的團隊,全部都在爲了即將上賽場上的幾個人服務,保證她們能夠順利地爲祖國掙回一份榮譽。
林靖點頭,“但是也有點不習慣--不過我還是挺喜歡的,累並快樂着嘛。”
“對,累並快樂着。”秦嶼笑了。
這個點正是她們喫晚餐的時候,場地裏沒什麼人。
是的,晚上十點半。
在她們的訓練時間表中,一般不會安排隊員們在訓練之前喫飯,怕她們跑不動。在晚上訓練之前,會給大家安排一個喫點心的時間,主要是簡單地補充一下能量,等到晚上的訓練課結束之後再喫晚餐。
“嶼哥你別管我了,我在這兒坐會兒就好了。”林靖又把手移到了小腿肚子上,用力捏啊捏。
她是在給自己做簡單的肌肉鬆解,不然她怕待會兒自個兒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不管你?我去哪?”
“去喫飯啊!我聽樂樂說了,今天晚上有李師傅做的大肉包子,特別好喫!”
喬樂樂小同學已經成功升入了一隊,目前被分在了秦嶼的組裏。
他們的創業小組又喜提一名種子選手!
“別誘惑我啊,正控制體重呢。”秦嶼說。
“控制啥,你一點不胖!”林靖義正言辭地說,“每天都那麼辛苦,多喫點怎麼了?”
他自從和她們一塊兒參加了封閉訓練,起碼胖了得有五斤了!每天跟着運動員們一起喫四頓飯起步,最後一頓還在晚上十點到十一點這段時間,想不胖都難。
當然了,他們單位大師傅出色的烹飪手藝也是罪魁禍首之一。
林靖配合地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好得很,一點都不痛。
“我現在跟你們不一樣,你們運動量大,晚上多喫一點也沒關係。”秦嶼自嘲地拍了拍並不存在的小肚子,“看,我再跟你們一塊兒喫下去可不行,胖成何指導了。”
林靖笑道,“我要去告狀,你說何指導胖!”
“不準當叛徒啊。”秦嶼拍了她腦袋一下,“說正經的,休息好了就趕緊去喫點東西,喫完了也好早點治療,別耽誤睡覺。明早六點半我準時在這兒等你。”
“魔鬼。”林靖癟癟嘴,吐槽道。
“不魔鬼能行嗎?這次卡公,看見你的對手都是什麼狀態沒有?要真讓你撞上平田,你能有把握把她攔下來不?”
“攔不住也得攔啊!再說了,我要真豁出去跟她拼了,勝負也不好說吧。”林靖說着,又活動起了腳腕。
輕微的刺痛令她緊緊擰起了眉頭。
超高負荷的訓練,令她的腳踝有些不太舒服。這個小毛病她從前就有,只不過她一直沒怎麼在意--反正每次都過一會兒就好了,也沒有影響到什麼。
“腳腕怎麼了?”秦嶼十分敏銳地注意到了這點。
“沒事,可能下午跑多了。”林靖不以爲意地說着,隨意甩了甩腳。
“別亂動!”他瞬間斂起了嘻嘻哈哈的神色,“腳伸過來。”
“不用,能有啥事……”
“聽話。”
秦嶼的嚴肅令林靖也收起了玩鬧的心思。
“我跟沒跟你說過,傷病上的事情千萬不能馬虎。”
“嗯。”林靖老實答應着。
“不能光答應,你得往心裏記!”秦嶼覺得自己當了教練之後愈發囉嗦了起來,一件事情說個百八十遍都不算稀奇。就這,他組裏的那幫姑娘們要是能聽進心裏去他就謝天謝地啦!.七
林靖的腳腕從表面上看不出絲毫問題,他試探着給她做了做關節環繞,也沒見她有什麼不舒服。
秦嶼想了想,在一個位置輕輕按了一下。
“嘶--輕點兒輕點兒,疼。”林靖疼得直呲牙。
“還知道疼啊?”秦嶼沒好氣地說,“晚點去找隊醫好好看看,一定不能落下病根。還有,明天訓練的時候把肌肉貼貼上,記着沒?”
“記住啦。”林靖說,“我真的沒事了,我喫飯去了啊。”
她把腿抽出來,拎上球包準備開溜。
她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歇一晚上就好了,秦嶼有時候就是容易小題大做。
“等着,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是減肥,不喫晚飯嘛?”
“我得看着你,順便聽聽隊醫怎麼說的。”秦嶼威脅似的瞪了她一眼,“別想趁我不在就糊弄過去。”
“唉,我也不是小朋友了……”林靖吊兒郎當地把包往背上一甩,就跟玩弄着流星錘似的。
“對,小朋友都比你聽話。”秦嶼覺着好笑,“磨刀不誤砍柴工,治療是爲了更好地訓練呀。”
師徒倆是最後離開球館的,便也順手承擔了關燈和鎖門的工作。
空蕩蕩的樓裏好似只有他們兩個人,林靖突然又想起了從前在省隊的日子。
那時候,經常也是秦嶼帶着她練到很晚,然後第二天一早林靖又哈欠連天地在操場上看見他,開啓新一天的訓練。
小林靖在操場上跑啊跑,從h省跑到了國家隊,又即將從橫濱跑到莫斯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