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她爲什麼要用“又”這個字？
林靖沒有想太多，只是在牀上翻了個身，剛好看見沈亦昭那雙圓溜溜的漂亮眼睛正一眨一眨地望着她。
“看我幹嘛？”
“看你好看。”
“你走開。”
“哎呀－－”沈亦昭把被子撈到胸前抱着，問她：“靖兒，你緊張不？”
“不緊張。”
明天對戰韓國隊的半決賽她又不上場，有什麼可緊張的？
“羨慕了。”
“羨慕什麼，我還羨慕你能打比賽呢！”
韓國隊的幾名球員實力不俗，國乒這邊爲了求穩，終於同時派出了邱萍和蘇彤兩枚定海神針。
爲了鍛鍊自家年輕隊員，沈亦昭被放在了三單的位置上。
沈亦昭的單打成績一直不錯，也拿了不少公開賽的冠軍，教練組培養她的用心，所有人都看在眼裏。她已隱隱是國乒女隊新一代的核心人物了。
沈亦昭幽幽嘆了口氣，“靖兒啊，你包裏的泡麪還有沒有，我餓了。”
林靖：“……”
還以爲她要說什麼呢，結果居然是管她要泡麪喫。
“這麼晚了，你吃了泡麪明天還跑不跑得動？”
沈亦昭撅起嘴撒嬌，“我肯定能跑動啦！就喫一小盒，小小盒。”
她伸手比劃了一個碗口大的形狀，“就是那種隨心杯，兩口就喫完了，不會耽誤什麼的。”
“不給。張指導說了多少回了，不讓你亂喫東西。”
林靖知道自己多半禁不住她的軟磨硬泡，索性閉上了眼睛、把耳朵也都埋在了枕頭裏。
沈亦昭的魔音入耳大法簡直修煉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隔着厚厚的棉花層一個勁兒地往林靖的耳朵中鑽。
“靖兒～～好林靖，沒有泡麪的話給我包餅乾好不好？我帶來的喫的都喫光了，就算沒喫完的也被張指導沒收了。”
沈亦昭可憐巴巴地搖晃着她的胳膊，“好不好，求求你了，我要是不喫點東西明天才真的跑不動了……”
林靖被她纏得沒法子，生無可戀地從牀上坐了起來。
“真拿你沒轍，你說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你的……”
吐槽歸吐槽，林靖還是從箱子裏拿出了一小盒泡麪，還有一顆滷蛋。
沈亦昭抱着碗嗦面，碗中的氤氳熱氣升騰起來，模糊了她的面部輪廓。
調料香氣使勁地往鼻子裏鑽，聞得林靖都有點餓了。她認命地又拿出一包餅乾，拆開和沈亦昭分着吃了。
大晚上的喫這些東西，真的很罪惡啊！希望回去之後她們的營養師能別罵她們，最好也別逼着她倆減肥－－不過這大概是不可能的。
沈亦昭禿嚕嚕地喫得還挺香，她好容易騰出嘴來問林靖一句：“你說我明天最可能跟誰打？”
“鄭慧妍吧。這又不是小組賽，韓國隊應該不敢還把她放在一單或者二單－－話說你們兩個之前不還是一個俱樂部的麼，你對她應該沒什麼壓力？”
“可是她也變了很多。”
沈亦昭的眼底有一抹隱約的擔心，這讓林靖不是很理解。這孩子怎麼越是到賽前還越對自己沒信心了呢？
“你也變了很多啊！”林靖咔嚓嚓咬着餅乾，說道。
“你看啊，距離乒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咱們還剛剛從封訓出來－－這訓練的質量肯定是全球獨一份的，是不是？”
沈亦昭望着她，點了點頭。
“那你還怕個毛線，再說了，你也不是怕削球的人。”
“也是哦。我怕什麼呢？”沈亦昭歪着腦袋，絞盡腦汁地想着。
“想啥呢？”
“想我在怕什麼……”
沈亦昭突然一拍桌子，發出“砰”的一聲，給林靖都嚇一跳。
“那你說，要是她們不按常理出牌，把金敏秀放三單了怎麼辦？”
“那倒也是。”沈亦昭若有所思，“可我爲什麼總覺得心裏不那麼踏實呢？”
“不準說！”林靖連忙喝止，“賽前可不興說這樣的話！”
沈亦昭瞭然，笑着說了倆字：“玄學！”
剛好和林靖異口同聲。
此時兩個人誰都沒想到，沈亦昭隨口說的一句話竟頗有點一語成讖的味道。
＊
團體賽半決賽，中國隊對戰韓國隊。
正如林靖昨晚所判斷的那樣，鄭慧妍被放在了三單的位置，和沈亦昭對上。
邱萍作爲第一單打，毫無懸念地爲中國隊拿下了第一分。只是她回到觀賽席的時候，臉色有點不太好看。
何文軍指導忙着給蘇彤做戰前準備，一時間沒有顧上她。
邱萍贏下了比賽，臉上也沒有太多的欣喜，只是沉默地坐回了座位上，左手捂着右肩膀。
藉着不算明亮的燈光，林靖看見她半垂着眼睫，根根分明的睫毛似是在微微顫抖，眉心也隱忍地蹙了起來。
“萍姐，你還好嗎？”林靖在她旁邊擔憂地問道。
邱萍勉強提起一個微笑，“沒事，老毛病犯了。”
林靖一下子就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我幫你去找隊醫！”
“哎，等一下－－”
“等啥啊，你肩上的傷肯定不能耽誤！還有時間，讓她幫忙治一治。”
“我是說，能不能幫我拿下噴劑？在你旁邊的包裏。”
“哦，對對！”林靖用最快的速度把藥劑找出來拋給她，就去找隊醫了。
何文軍指導盯着場上的比賽，張永輝指導、隊醫大姐和林靖則都湊到了邱萍身邊。
隊醫大姐看完邱萍的傷勢，神情十分嚴肅。
她的表情，給大家心裏都澆了瓢冷水。
“怎麼樣，她的傷嚴不嚴重？不是一直都在積極配合治療嗎，怎麼突然就這樣了？”張指導心急如焚。
他算是看着邱萍長大的，在感情上她就和自己的女兒也沒什麼區別。
他知道這孩子不愛說話，以前給她分配任務的時候她就從來沒說個“不”字，而且每次都能出色地完成任務。
她是他最驕傲的學生。
“沒事，不妨礙比賽。”邱萍沉聲說道。
她這話給隊醫大姐氣得夠嗆，手上一不小心稍微上了點力道。邱萍喫痛，卻也只是僅僅咬着嘴脣，沒有哼出半點聲音。
她越是這樣，便越是令人心疼。
“你的胳膊還要不要了？這種時候還逞什麼強？”隊醫大姐數落道，手上動作利落地給她做簡單的恢復治療。
可她自己也明白，這對於邱萍肩部的傷勢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
“先說好，作爲一名大夫，我不建議她繼續參加比賽。”
“陳姐，我可……”邱萍話沒說完，便被隊醫大姐一眼瞪了回去。
“張指導，邱萍的傷勢若是再不能得到好好的休養，就只有做手術一條路了。”
“原本她的傷就不該拖到現在這種情況。邱萍這次已經連打封閉針都不管用了啊！”
隊醫大姐說着，眼圈兒都紅了。
都是和她朝夕相處的孩子，論年齡比她自己的小孩也大不了幾歲，她如何能不心疼呢！
她知道孩子們是爲國爭光，可……可比起那些榮譽，她更希望她們每個人都能健健康康的。
張指導糾結了半天，開口說道：“萍啊，要不……”
“張指，我可以堅持。”
邱萍忍着痛，淡淡地笑了一下。
“比賽還沒有結束，我不能退出。”
林靖覺得自己再多看一秒，眼淚可能就要飛出來了。她扭過頭去看了眼此時場上的比分，頓時心涼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