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出事了……我……我……我沒爸爸了……”

    那頭很吵雜,陸詩琪泣不成聲,電話裏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

    一道閃電撕裂空氣,在林亦然車頭的前方不遠處,驚天的雷電炸開,瞬間大雨傾盆,迷濛的雨霧籠罩下來,分不清天和地。

    他的心跌落到谷底,擔心着陸詩琪一家,但還是快速冷靜下來,着手盤算着處理問題。

    “不怕、不怕,有我在呢,你在哪裏?”

    “我到高鐵站了,手機快沒電了……我沒爸爸了……我好怕,嗚……嗚……”

    電話那邊又傳來她的哭聲,聽得林亦然揪心的疼,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被他強行忍了回去。

    “北廣場門口等我,你不要怕,哪也別去,等着我,我過來了,我就要到了……”

    林亦然有些語無倫次,可能怕她聽不見,把一句話反反覆覆的說了好幾次,直到那頭響起了忙音。

    車上的雨刷已經調到最大的一檔,他還是看不清楚,感覺臉上有東西,他用手一抹,才發現自己沒能忍住,淚水早已淌滿雙頰。

    前幾年陸敏離世,這家人便遭遇了生離死別,還沒從陰影之中走出來,現在又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電話裏肯定也問不清楚,他也不忍扒開別人的傷口去問,但既然陸詩琪都說爸爸沒了,那肯定就是遭遇了什麼不幸。

    老天似乎特別喜歡捉弄,讓不幸的人更加的不幸!

    此刻大雨如注,天空中烏雲滾滾,夾雜着電閃和雷鳴。

    那烏雲後面似乎藏着惡魔,它就是老天嗎?

    是它在主宰着人間?

    此刻的林亦然,真想與它來個悲壯的對絕,雖死不悔,豁出去跟它理論理論!

    從南濱路上長江大橋要回旋幾道360度的彎,林亦然感覺到車的後輪幾次離地,他精準的控制着汽車,飛快的過了長江大橋,在緩慢的車流中,穿梭着過了黃花園隧道。

    還好黃花園大橋沒有堵死,前面的車實在太慢,他幾次壓着實線變了道,也不管違不違章,向着高鐵車站飛奔而去。

    火車北站的北廣場外,是一片寬闊的站前廣場,廣場上放着很多隔離墩,用於疏散旅客排隊進出的,只有在出行高峯時段纔會啓用。

    暴雨剛停,黑車司機和拉客的商販都已被大雨趕跑,旅客們進到站裏,此刻的廣場上顯得空空蕩蕩,幾乎沒有什麼人。

    在一個隔離墩旁邊,一個身着白色印花T恤和牛仔褲的瘦弱女子,在那裏失魂落魄的蹲着。她雙手抱頭埋在膝蓋之間,身子不停的微微發抖,看情形是在抽泣。

    看來她已經蹲了好一陣子了,至少沒躲過剛纔的暴雨。她的全身已經溼透,衣服和頭髮粘在身上,顯得狼狽萬分。

    林亦然把車停在路邊,一眼就看到蹲在那裏的陸詩琪,他越過欄杆飛奔過去,陸詩琪聽見聲音擡起頭來,見着林亦然躍過欄杆飛身而下,如同見着從天而降的蓋世英雄,難過的哭聲大作,一張俏臉上梨花帶雨。

    太陽穿過烏雲間的縫隙,有一絲暖色的陽光,倔強的照在被積水污濁過的廣場上。

    陸詩琪慢慢站起身來,她迷惘的抽泣着,顯得那麼的孤寂無助,原來靈動的眼眸也失去了光華,只剩下了癡滯和徨恐。

    林亦然心疼不已,他衝過去,把她攬進懷裏緊緊抱着,用手指挑開被雨水粘在她身上的長髮,揉揉她的頭,又輕輕的拍了拍,不停的說:

    “不怕……有我呢……不怕……我在的……”

    他此刻怨恨自己,怎麼沒有接她的電話?她都經歷了怎樣的無助啊!

    林亦然感覺心裏有塊柔軟的地方,似乎被什麼牽扯着,針刺一樣生生的疼。

    今年的八月,川東地區的大巴山裏雨水充沛,連續十幾天,每天下午都是一場雷陣雨。

    陸爸爸去鎮上買東西,回去的時候,鄉村小巴遇上泥石流,被埋進了山裏。

    幾乎塌下了一座小山,小巴被埋在山腳深處,陸爸爸生死不明,但常識可以判斷,生還是希望渺芒的事情。

    陸詩琪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從ICU病房看完病人出來,聽到消息,她頓時淚如雨下,脫了白大卦就往外跑,邊跑邊給林亦然打電話。

    林亦然掛斷沒接,她不知所措,只知道往回家的路上走,便打出租車到了北站,後來就接到了林亦然的電話。

    林亦然基本搞清楚了情況,他也知道希望渺芒,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看她哭得狠了,便揉揉她的頭髮,說吉人自有天相,最差也還有我。

    陸詩琪在車上一直流淚,偶爾自言自語“我沒爸爸了……”,接着便又是好一陣子哭泣。

    她是那麼的無助和害怕,她心底裏最大的依靠,就這樣毫無準備的失去,還是家裏的頂樑柱,她當然無法接受,覺得自己無靠無依。

    她越哭越傷心,林亦然不知道怎麼去安慰,他伸出右手拉住她,緊緊握頭給她力量,捏得她的小手都有些發白了。

    “不怕……有我呢……我在……我會一直陪着你們……”

    林亦然突然想到陸媽媽,她也一定驚慌失措和痛苦萬分,心想怎麼陪着這母女二人度過呀?便故作冷靜的說:

    “我會一直陪着你們,你別怕。回去後要冷靜,好好努力安慰媽媽……好嗎?”

    他手上用力的搖了搖陸詩琪蒼白的小手,又回頭看了她一眼,陸詩琪的眼睛裏盈着淚光,用力的點了點頭,迴應了林亦然的話。

    事發現場已被隔離出了安全區域,政府派出了大批的搶險救援隊伍,頂着再次垮蹋的風險,24小時不停的開挖。

    救援隊說不會放棄任何一點希望,政府承諾絕對要挖出來,給他們家屬一個交代。

    考慮到家屬急迫的心情,政府還安排人員和經費安頓家屬。陸詩琪母女二人完全沒了方寸,除了焦急就剩眼淚,林亦然細心的照顧着她們。

    林亦然向羅爾請假暫緩入職,他們一直守在那裏,整整七天七夜。老天沒有給到奇蹟,七天過後,她們接到了確切的消息。

    儘管已經有了心理預期,但當她們面對失去父親和丈夫的事實,陸詩琪母女頓時只知道難過和哭泣。

    林亦然也是強忍着,操持了陸爸爸的後事。

    看着毫無生氣的一個家,他在心裏暗暗發誓,無論如何,都要照顧這母女二人,他想,這也是他爲陸敏該盡的責任。

    他商量陸詩琪,強拉着陸媽媽換換環境,去重慶跟陸詩琪同住一段時間,也方便她們互相照應。

    陸媽媽剛開始抗拒不想出來,但禁不住陸詩琪一再央求,便也勉強答應。

    簡單收拾了一下家裏,林亦然便載着他們回重慶。一路上他把車開的很穩,腦袋裏胡亂的想着往事和將來,心裏裝的是滿滿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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