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吳雙教授問得誠懇，林亦然客氣着謙虛了一下，便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這種項目一般都是國家投入了大量資金，單位和科研人員也付出了極大努力，最後才得來的成果。東西是不錯，也會被各個部門寄予厚望。
但往往這種項目，在市場推廣的過程中，我們還缺乏跨國企業一樣成熟的整體造勢能力，孤掌難鳴就是這個道理。
我們的成果常常得不到國際上的廣泛證可，寫不進疾病治療的指南里去。試都不給你機會試，又如何能做到快速普及？
在高精尖的醫療設備領域，像磁共振和大型CT這些，我們國家集中精力也能突破。可產品就是得不到市場的認可，推廣起來舉步難艱，大家也是無可奈何。
基於這個背景，纔有吳雙教授剛纔的一問。也正是因爲有轉化方面的擔心，林亦然也纔有前面的那一問。
果不其然，吳教授露出嚴肅的表情，不無憂慮的說：
“是啊，研發投入暫且不論，光是設備的製造成本就得千萬往上了。很多部件都是專門定製，每個專用的配件都貴得很。”
“按照工業化生產的規律，如果批量定製的話，零配件的成本倒是可以大幅度降低。不過吳老……在我看來，設備太過大型化纔是我們推向市場最主要的難題？”
林亦然直勾勾的看着吳雙教授精爍的雙眼，目光堅定，充滿自信。
“哦？說說……”
“您看啊，咱們這麼大臺設備，是不是隻能讓醫院建立專門的治療中心？”
“我們就是這樣設想的，有什麼問題嗎？”
吳雙教授喜歡直來直去，說話言簡意賅，從不拖泥帶水。
“這明顯把適用的門檻提高了。客戶得調配專門的場地，大多數醫院都沒有現成可用的地方，還得重新設計修建，就算醫院願意修也得有相應的地皮，而這個修建的過程，又把推廣週期給拉長了，更別說還得調配人員這些，實際操作中會遇到很多問題。”
林亦然從事醫療設備銷售這些年，這些事情已經做了無數遍。他能想到的具體問題，研發團隊不一定能想像得到，就算是吳雙教授可能之前也沒想過，這就是現實中存在的研發和市場脫節的問題，導致很多方案落不了地。
林亦然當然十分熟悉，他的工作就是連接廠家和客戶的最後一步，每天都要面對這些問題。
“什麼樣的產品纔好推廣呢？”
教授不愧爲教授，馬上就換了客戶的立場來思考問題。
“有沒有可能做小一些，設備功率小一些也沒問題。走規模化的路子，把產品適應症做得更加廣泛、把它應用到更多的病人。需求量一大，製造成本就能大幅降低；設備小一些，客戶使用的門檻就降低了。就您的技術理念來說，這個產品必將有廣闊的市場空間，一定能造福更多的病患……”
兩個人談得越來越深入，陸詩琪在一旁插不上嘴。
儘管她性子活潑，但林亦然和老師在談正事，她自然也不會瞎攪和，只是在一旁靜靜的看着。
老師頭腦睿智，林亦然思路靈活。兩個人談得興趣高漲，都忘了已經站了半天，好像一點都沒覺得累。
專注的男人最有魅力，陸詩琪此刻已深深地體會到了。
吳雙教授年紀不小了，站了這麼久，陸詩琪見他腿都有些微微發抖，便輕聲的提醒着。
谷齹</span>聽見陸詩琪的提醒，他才關注到自己身體的狀態，有些無奈的說道：
“哎，都忘了，這人一老就不中用了。”
接着，他像是想起什麼一樣，突然對林亦然說：
“小林，你下午還有沒有事？咱們去辦公室再聊聊。你的思路對我很有啓發，有些想法是有可能實現的。”
這個醫療圈裏有名難接觸的老頭，主動向林亦然發出再聊聊的邀請，看來確實沒聊的盡興。
“只要不耽誤您就好，我的工作可以放到晚上去做。”
吳雙教授心花怒放！這不是誇張，就是心花怒放。
他剛剛跟林亦然談話受到了啓發，好像抓住了一些什麼東西，但還不具體，使他意猶未盡。
自己的心血有希望造福更多病患，本就興奮不已，更何況，他也實在喜歡林亦然這個年輕人，有想法、有能力，還肯拼命。
這種喜歡有一種同類間惺惺相惜的意味，因爲他自己就是這樣的人。一個問題專研不透他睡不着覺，白天沒做完的事情必須晚上就完成……
“好好好！詩琪，你跟楊祕書說一聲，叫她跟系裏面說一下，下午的表彰會我去不了……”
不光是林亦然，陸詩琪也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這得有多大的面子，讓他把系裏的表彰會都推了？這還是那個傳言中不好接觸，供應商見他都戰戰兢兢，圈子裏也是大名頂頂的吳雙教授嗎？
林亦然有些愧疚，怕耽擱了他，忙着承諾：
“吳老，我隨時都可以的……”
吳教授擺了擺手，道：
“無妨無妨，本來就沒什麼意義，不去就不去了。我們好好聊聊，說不定還真能搞出點好東西。”
林亦然會心一笑，想着大多數人對待工作的態度，也包括自己，心中多少有些羞愧，也有些惶恐。只好想着既然吳老看重，自已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把所有對市場的瞭解和看法，好好的跟老教授都說一說。
教授依然步履矯健，快步走在前面領路。突然，他停下腳步，等陸詩琪上來，掏出一張卡片遞給她說：
“詩琪，你幫我去食堂打個飯來，小林，我請你喫咱們醫院的盒飯，邊喫邊聊如何？”
原來他是看見別人手裏提着盒飯經過，才注意到已經到了喫午飯的時間，但這並沒有改變他跟林亦然交流的計劃，吩咐陸詩琪去食堂打飯回來喫，簡直是一分鐘也不耽擱。
他們聊整整一個下午。
5點多鐘臨走之前，吳雙教授特意留了林亦然的名片，壓在辦公桌上的玻璃下面，還囑咐林亦然：
“小林，我常常做事不帶手機，你要找我就打詩琪電話，或者找楊祕書也行，回頭我會跟她說。我要召集團隊論證，後面老頭我再沒靈感了，就得多多麻煩你。如果真的落地，你的功勞可不小啊，這是極爲關鍵的一步，把成果轉化成市場需要的產品。小林啊，救人生命、消人苦痛，這是積德，我們得盡力多做……”
吳雙教授拍着林亦然的肩膀，眼睛裏光射着希望的金光，話也說得意味深長。